且说晁盖口上虽责怪刘备,心下实则是替他担忧,这等道理刘备岂会不知? 他当即笑道:“兄长多时不见,想杀兄弟也。”
晁盖也笑:“为兄如何不想三郎?三郎今番须同我一道上山,不可推却。”
刘备展眉道:“那是自然。”
晁盖底下一众好汉此时也都到近前,纷纷拜倒于地,刘备忙不迭扶起众人,称此处不是说话处,欲将一行人引至穆家庄里暂歇。 谁知刘备只一回身,一行人里唯独少了李逵。四下张时,见他正兀自追着官军,一斧一个,排头儿砍将去,那些个江州败军,则恨不得多生几条腿来,都怪这黑厮追得甚急。 刘备忙飞马至其近前,俯身去他腰带上一提,提将起来,就坐在身后。众好汉无不叹服。 …… 众人至穆家庄时,已近子时,计点伤亡,只死伤了二十余个负责护送辎重的喽啰。除此外,缴获官军战马甲器不计其数,更有府库中许多珍宝钱粮。 晁盖登时大喜:“未料官军如此不堪一击。”
刘备却是闷闷不乐。 晁盖疑虑乃问其故,刘备答: “我只道宋军不善战,却未料不堪至此。当今金人崛起,辽人疲弱,早晚必为金人所灭,向后便是赵宋。宋军若皆似此等军汉,强虏来时,何以御外?到时打破城子,我汉儿尽为齑粉,华夏不复存焉。”
众人听罢他说,当即哑然。 刘备自知失言,不愿扫了大家的兴,便教都不许提了。 穆弘则安排下筵席,让众人痛快吃了一晚。筵席上刘备将新收的一干弟兄,李俊等揭阳三霸,薛弼黄文炳两大谋士,并“病大虫”薛永、侯建师徒,一发引荐于前者兄弟。众人便趁着酒兴,都相约同去梁山。 次日起早,这一众好汉简单食了菜饭,便要准备启程。 晁盖、刘备、陈广、秦明、花荣、武松、鲁智深、杨志、吕方、郭盛、刘唐、杜迁、宋万、石勇、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李俊、薛弼、黄文炳、李立、童威、童猛、张横、张顺、穆弘、穆春、薛永、侯建拢共三十一位。 带着梁山本部百五十余喽啰,穆弘庄上百余庄客、李俊张顺底下数十火家梢公,并穆家庄薛弼家老小,共计分成五队,护送着穆家与江州缴获的无数粮草甲胄马匹,浩浩荡荡,奔水泊梁山而来。 …… 且不说五起人马登程,节次进发。单说第一起晁盖、刘备、陈广、李逵、武松、黄文炳、薛弼七人、七骑马,带着车仗人等,在路行了三日,前面来到一个去处,唤做黄山门。 刘备张了一番,乃以手指山、谓晁盖道: “兄长请看,此山形势险峻,道路崎岖,枯树密集,若非寒冬,当真伏兵好去处,若是我用兵之时,先教这里藏下一彪人马,便有千军万马杀来,却也难过。”
晁盖正频频点头,忽地前头山嘴上锣鸣鼓响,好似疾风骤雨。 那六个都不由得齐齐看向刘备,心下都暗道你那口里莫非开光了不是? 刘备咳嗽一声,面上风轻云淡,催马先行在前头,使这六个只看得他背后。但见山坡边闪出三五百个小喽啰,当先簇拥出四位好汉,各挺军器,高声喝道: “你等大闹江州,劫掠府库,杀害了许多官军,如今却想轻易的回梁山泊去,真个不把我黄门山放在眼里,我四个等你多时!会事的只留下宋江辎重,便饶了你等性命!”
李逵最是沉不住气,当先催马来在近前,要骂对面之人,被前面刘备先一步伸手拦住。 接着他挺身出去,说道:“不知几位好汉与这宋江有甚仇怨,偏要拿他?”
那四个互相瞧看一眼,中间一个生得颇秀气的汉子催马前来几步。 他先是在刘备这边七人身上扫了一眼,向后眼神依旧落在了刘备身上,打量了一番,当即于马上拱手: “足下莫不是山东郓城的‘及时雨’宋公明?”
刘备玩味一笑:“哦?足下何以见得?”
那汉道: “我闻宋公明人称黑三郎,你这干人里,只你与身后大汉生得颇黑,是以有此猜想。”
刘备微微点头:“小可确是宋江。”
那汉子听罢他说,乃转头胡哨一声,后边三个便都近前来,李逵以为他要火并,当即从腰见拔出双斧,却被刘备及时止住。 但见那四个人都到,纷纷仓促着滚鞍下马,撇了军器,拜倒在地下,说道: “俺弟兄四个,早闻山东‘义剑先主’宋公明大名,只恨无缘不能够见面!前者听闻哥哥吃了官司,我等商议定了,正要来劫牢,却又听闻黄文炳通同梁山好汉闹了江州,杀了蔡九知府。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公明哥哥与梁山好汉关系,我等江湖中人却多有听说,便料定是哥哥行的计策。而哥哥既然无事,早晚必从此处归梁山泊,节次使人路中来探望,不期今日得见哥哥之面。小寨里略备薄酒粗食,权当接风。请众好汉同到敝寨,吃些酒水,歇息片时。别当拜会。”
刘备当下大喜,忙下马扶起四位好汉,逐一请问大名。 为头的那人姓欧名鹏,祖贯是黄州人氏。生的守把大江军户,因恶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他生得方面阔口,虎背熊腰,身强力壮,行走快似飞腾,所以绿林中熬出这个名字,唤做摩云金翅。 第二个好汉姓蒋名敬,便是方才生得颇秀气的汉子,他祖贯是湖南潭州人氏。本是落科举子出身,科举不第,弃文就武,有谋略,精书算,积万累千,纤毫不差。所以人都唤他神算子。 第三个好汉姓马名麟,祖贯是南京建康人氏。原是小番子闲汉出身,虽然身材消瘦,相貌清奇,却吹得好铁笛,使得好大滚刀,百十人近他不得。因此人都唤他做铁笛仙。 第四个好汉姓陶双名宗旺,祖贯是光州人氏。庄家田户出身,惯使一把铁锹,生得五短身材黢黑面皮,力大无穷,筑墙锄地,样样精通,亦能使枪轮刀。因此人都唤做九尾龟。 这四个好汉久占据着黄门山,聚着三五百个喽啰,打家劫舍,本处人都称他们为黄门山四杰,官府也奈何不得。 当下与刘备认识了,刘备又引荐与其他六人都见了礼,欧鹏这才接着刘备众人上得山寨,教杀猪宰羊,摆设筵席,未及半日,直到五路人马到齐,聚义厅上都见过了,四人乘着酒兴,乃对刘备道: “我等仰慕公明哥哥已久,若蒙哥哥不弃贫贱,情愿舍了这座山寨,自今日起便给公明哥哥执鞭坠镫。”
刘备自然大喜:“既是四位肯从大义,便请收拾起程。”
众多头领俱各欢喜。 将歇一夜,次日众人食了早饭,依旧分队次第下山,欧鹏四人则收拾了寨中财帛金银等项,带领了小喽啰三五百人,便烧毁了寨栅,都做第六队启程。 闲话少叙,刘备晁盖七人自下黄门山,一路晓行夜宿,及腊月二十九午牌时辰,终于来在朱贵酒店。 吴用、公孙胜、林冲、黄信、王英、燕顺、郑天寿、萧让、金大坚、曹正、张青、孙二娘,朱贵这一众头领,早得杜迁、宋万先回报知,因此每日差小头目棹船出来酒店里迎接,众人则在金沙滩擂鼓吹笛,准备给刘备等人把酒接风。 刘备等先行一步,都上了船,望泊子里去。奔金沙滩来。 刘备自醒觉记忆,此是初来梁山,张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是个陷人去处。但见: 水泊里、汹涌雪浪兼天,遥看时、如些些骸骨;山脚下、峥嵘风云触地,细听处、似隐隐哀嚎。乱芦枪簇抖擞,教尔胸膛悉数破;怪树戟张纷乱,将人尸骨各自分。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腾。 及到金沙滩岸边,远远地早见许多好汉等候,刘备正张时,眼光落在一人身上,竟看得呆了,那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竟与他前世里挚爱三弟一般无二。 刘备大踏步抢近前去,执住他手,仔细端详,将那汉子看得都极不自在。 直到晁盖天王亦来在近前,朗声笑道:“贤弟,这一位,乃当初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的便是。是我挚爱兄弟,贤弟切不可夺人所爱也。”
刘备这才惊觉自己失礼,当下与林冲见礼:“久闻林教头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英雄。”
林冲亦久闻宋公明“义剑先主”大名,今见他如此爱惜自己,不免受宠若惊,当即还礼: “林冲何德何能,得公明哥哥如此厚爱。”
刘备又一一与公孙胜等见礼毕,这才同众人一齐来在聚义厅上,及六路人马都到,晁盖乃教焚起一炉好香,趁着明日除夕,便要将山寨之主让与刘备。 不知刘备对此事意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