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众目睽睽之下,那持剑道人一剑将披发道人贯喉而入。 惊得台下老少都是“阿也”一声。 “了不得,杀人也!”
“祸事了!”
正闹间,却见披发道人把口一闭,正咬住那柄发剑剑身,持剑道人吃惊不小,本待拔剑出来,不想一挣时,挣不动,反教那披发道人拽了去,把整只法剑吞的只剩下一个剑柄。 那披发道士却似无妨,嘿嘿一笑,便趁机握住剑柄,把那剑似拉皮条一般缓缓从喉咙里拉出,最后一把抽出甩在手里,顺势挽个剑花,法剑兀自争鸣不止。 只这一手,非但教在场围观的老少爷们瞠目结舌,便是不远处观望的刘备众人,亦都是吃惊不小,不由得心中赞叹。时迁喃喃道:“这厮不去勾栏瓦肆里卖艺,端的可惜。”
道人把剑夹在裆下,两手将他的纸伞一横,掐住两头只一翻,变作一块黄绸,铺在台上,随即将那剑一插,定住黄稠。 众人皆看不真,只有先前吃尿的道人看得仔细,他那黄绸上所画的,乃是一张奇门遁甲阴遁九局图。 披发道人仰头看了看天中烈日,又去黄稠上瞧了瞧,手里掐指一算,把那正中阴阳鱼一指,手腕一翻,翻出一只碗来,正扣在阴阳鱼顶。 “哪里来的撮鸟,敢抢老爷的道路?”
方才那持剑道人不肯干休,赤手扑来撕打,觑那披发道人头上便是一拳,那披发道人也不看他,却似脑后有眼,微微侧头,闪了过去,把两指在他肩窝只一点,半边身子都麻,扑一跤,跌坐在地,动弹不得。 披发道人嘿嘿一笑,仍不理他,乃在怀中取出八只粗矮红烛,按休、伤、生、死、杜、景、惊、开,八门位置摆定,右手三根手指搓了搓,搓出一团火来,隔空一指,把蜡烛都点燃了。 “好!”
台下百姓齐声喝彩,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了么列位?这招叫做烈火指,我当年于大理国天龙寺有幸见过这手!”
“这位老哥怎地说?”
“须知吐蕃国有位国师,姓鸠名摩智,诨名唤做“大轮明王”。这烈火指,便是此人的家传绝学。”
“蒙人的吧?甚么鸟名?”
“你懂个鸟甚?”
刘备几个也是愈发看得兴起,三娘眼睛都直了:“这厮原是个藏挟技的!”
(变戏法) 再不懂行的也看明白了,披发这位道爷,那才是真有本事的,方才持剑的,都是假把式! 但见那披发道士看了看天中烈日,把手中法剑一挽,掐诀唱道: “敖广起龙,降雨行风。 布四海之润泽,辅九霄与雷公。 点滴未降,违命齐同。 神符命汝,常川听从。 敢有违者,雷斧不容。”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番唱罢,自怀中取出一纸符,夹在指尖,微一晃,生出火来,把手中剑一竖,口中喝了声:“起!”
符咒烧尽,化作一团纸灰,盘旋升腾而起,消散于天际之间。 不稍片刻,四下里蓦地狂风大作,吹得桌案上阴财纸宝踪迹全无。霎时间风云突变,响晴天空里重重黑云陡来。 台下老少见此喜不自胜,不约而同地纷纷拜他:“神仙显灵也,神仙显灵也。真大罗金仙也。”
那道人微微一笑,复去俯身把黄稠对角一扯,猛地一抖,仍变回把伞来。 “这等法术,怕只我前世那位丞相可以媲美。”
刘备心中虽如是想,却不知这人微末之术,若与孔明大才相比,简直云泥之别,便是道人看家的奇门遁甲之术,都是出自诸葛孔明之手。只是孔明一心落在国事,军事,并无闲瑕搬弄演绎这等法术罢了。 刘备等暗暗称奇,石秀当即附耳与刘备道:“这厮本事了得,哥哥当探一探他,伺机劝他入伙。”
刘备点头,正要去时,不想雨势甚急。都就一旁屋檐下暂避。扈三娘急道:“新购衣服都教雨淋湿也,且取伞来。”
众人又都自行囊里取伞。 刘备本待取了伞再上前去,哪晓得眼前光景再次生变: 但见道人蓦地手中法剑一甩,法台上咕噜噜滚下一物,斗大一颗,口歪眼斜—— 却是先前吃尿道人的头颅。 这下台底百姓乱了套了,才想着叫嚷着纷纷逃走。四面做公的见杀了人,都把水火棍举起,将那道人围在垓心。 道人犹自镇定,去法台桌案前把那死去道人的包裹掂了掂,见甚重,便跨在肩上,纵身一跃,跃在台下。 当时法台附近,已聚集了数十个公人之多,却没一个上前,想动又不敢,举着棍比比划划,口中只大呼小叫,都想着不战屈人之兵,见他跃下,忙不迭发声喊都走了,一旁石秀、时迁、王贵等人见此都笑,独岳飞只是摇头叹息。 道人见公人都走,当即把手中法剑向后一掷,复立在法台上,拔步要走。 “先生请留步。”
道人转头看去,见一个黑面汉子,头戴一顶竹青色鎏金软脚幞头,上身着一件石青乱点秋香色圆领箭袖,腰系鸾带,生得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模样虽然不甚出众,打扮倒是极为讲究,看似便非常人。 道人一头捋了捋下颚上的小山羊胡,一头仰着面侧眼看着刘备问道: “你这厮却要怎地?”
岳飞、石秀、栾廷玉等见他无礼,心中都是不忿,打着伞相继走来。 刘备把手一抬,拦住几个,看着那道人微微一笑: “先生休要惊怪,无非是我等见先生本领绝奇,有心结交先生,不知先生是否赏脸,同去吃杯薄酒?”
那道人眯着眼看了看刘备,又瞧了瞧他身后岳飞等人,心下愈发笃定眼前黑厮绝不是寻常之辈。面皮上却丝毫不改前者傲然之色,只淡淡问道: “老爷从不与无名无姓之人吃酒,你且报上名来,再说不迟。”
刘备心有不悦,暗道这厮直恁地狂妄,一旁时迁抢先走上前去,把胸脯一拍道: “你这鸟牛鼻子,可识得山东‘义剑先主’么?”
道人闻言却似吃了一惊,当下问道:“莫不是郓城县的押司宋公明?”
时迁仰着脖道:“只这位便是。”
道人犹似不信,复问道:“果真是你?”
刘备笑道:“正是小可。”
道人仰天狂笑不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爷正要寻你,你倒自己送上们来。姓宋的,吃老爷一锤。”
一番话教在场众人不无愕然,谁成想本欲结交这个好汉,竟是要找刘备寻仇的仇家? 道人却不错过刘备半点愣神之际,说话间袖底下早抄起一柄铜锤,扑面打来。 那铜锤当中急转,卷起周围雨水四散洒去,直奔刘备面上打来。 刘备根本无暇拔剑,矮身急闪,纸伞落地,铜锤擦着左边青鬓堪堪飞过,急待拔剑,不想铜锤柄后有锁,教道人一拽飞回,去刘备后心便打。 但听得“噹”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