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黄善见门外一彪人马汹涌杀来,当下信心大增,乃鼓足勇气,把胯下黄骠马一拍,飞也似撺将前去,一路丝毫不顾是敌是我,撞倒、踏死五七个自家官军,直舞手中大斧要杀董澄。 董澄正舞手中泼风刀与李忠、周通二人且战且退,眼见迎面一匹快马分开官军撞将来,便把马步扎住,手中攥紧了刀柄,正要抡刀,耳听得身后一声大喝:“董大哥且闪在一旁,小将来也。”
董澄三人都听得此人大喝,情知来者是谁,一时振奋,当即皆急向侧面闪过,正好把冲到近前的润州兵马都监黄善先一步让了过去。 那黄善并无暇去看来将,只一心要取董澄性命,趁势使了个回头望月,把手中开山大斧向后一抡,那大斧好似一弯残月,横着扫来。 不想董澄早防着他这手,款扭狼腰,轻舒猿臂,也使大刀刀杆竖着一格,轻松格住,反把黄善震得直起腰来。 黄善一时两臂发麻,正要勒马再战,面前一员小将早到,腋下丈八长枪夹定,脚底踏住马镫,只一枪,把个黄善就马背上戳死,尸体由城门这头一道撺去城墙内头。 有几个官军见死了黄善,恨他方才不顾自家军士死活、从后头胡乱撞来,杀伤不少手足兄弟,当即抢到近前割下黄善首级,高声道: “石宝将军方才说话可还算话?今有润州守将黄善首级在此!如何换取赏钱?”
周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哑着嗓子应道:“红胡子的是石宝!”
董澄闻言一愣,扭头看去,这厮早跟在马军后头,一溜烟走个没影。 董澄:“……” 言归正传、要问来者到底是谁?自然是小英雄杨再兴也! 但见杨再兴一枪刺死了黄善,胯下那匹雪练宝马兀自势头不减,宛若一条银龙相仿,划破前面汹涌巨浪,连撞带踏疾驰而入,冲倒官军不计其数。身后骑手亦各持长矛,踏着门首里无数尸身紧随其后。 黄善带来兵马本就只有两千,先自与董澄三人耗了一阵,折损二三百号,又听闻黄善教人取了首级,军心已是大乱。 更何况眼下当处皆是步军,城门狭窄无处可躲,教杨再兴率骑兵这般狠狠一撞,当时大溃,都撒了手上兵刃四下里走了。 杨再兴所部骑手鱼贯而入,却也不赶败军,只望知府衙门方向杀来。 另一方面,刘备亦引梁山主力来在朝廷禁军大营之前,教项充、李衮为先锋,把旁牌、跳荡、战锋在前,长枪、弓弩、刀斧在后,两翼里骑兵列阵,阵型徐徐推进,要夺他的军寨。 禁军寨里正不知谁人主将,却把营寨扎得铁桶般相似,外围都是壕沟、鹿角木,路上暗埋地涩、铁蒺藜,当道都是塞门刀车,见刘备督兵杀来,先把强弓硬弩射雨点般齐射,以阻刘备进攻势头。 及项充、李衮顶着箭雨来在跟前,约略百五十步远近,当道里官军却纷纷挪开塞门刀车,让出好一块空地来。 项充、李衮不知其意,正愣神间,但见官军阵里弓弩齐歇,原本刀车位置露出并排五七座四脚木架,架上一前一后,赫然叠着两张巨弩。 刘备在后望见,心吃一惊: 这分明是朝廷禁军的攻坚利器,唤做小合蝉弩,此弩乃是宋军得意床弩之一,使大凿头箭,由七人张发,可射百四十步,布幔、旁牌皆不能挡。 项充、李衮并不认识这是何物,仍继续徐徐望前,却猛听得后队鸣金声响,正要退时,但见前面小合蝉弩数箭齐发,必剥剥霹雳一般打来,只一霎时,正面上五七列梁山士卒,不管有无旁牌,都教他笔直的一发掀翻。 官军一轮齐射,有前面旁牌顶住之情形,竟有四五十人同时被射倒,那巨箭宛如一只只标枪直直射来,把当头里数名士卒身躯纸片般一透而过。 项充、李衮望着地上满是窟窿的旁牌、军汉,不由一时错愕,若说他们几时见过这般杀器,那定是“轰天雷”凌振的炮石,可那都是砸在敌手阵中。 而此时梁山前军遭到这等痛击,怎不教军汉们心中大骇? 当下前军二将节制不能,头部诸营望后便败。 所幸前者项充、李衮都是徐徐而进,并不深入他床弩射程腹地,不然他几轮巨箭射来,梁山前军怕要大溃。 官军阵上见来军败退,哪肯轻易放过,电光石火间,便听得对面寨里鼓角齐鸣,战场上陡然间天塌地陷,一彪重甲长矛骑手踏着滚滚烟尘随后追来。 当先一员将领,身长八尺挂零,头戴一顶熟钢狮子盔、上撒一撮青缨,外着一副霜铺鱼鳞铠,披一件石青色云锦战袍,腰系一条兽面嵌宝束带,手中提一柄偃月大刀,胯下一匹黄骠马。 生得面如锅底,眼如火炭,鹰视狼顾,威风凛凛。 项充、李衮一面撤走,一面回头看去,见他身后有执旗扛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王”字。 二将心中胆寒,却不知是谁,毕竟王姓的人实在太多。 那将大喝一声:“呔,哪里来的草寇胆敢深入我官军管辖腹地,劫我王禀的大寨,你家圣公兀自缩在贼巢不敢越雷池半步,尔等小卒如何不惜命也?”
“若是下马受缚时,本将或可在官家面前替尔等美言两句,教尔留个全尸,若不听俺的良言相劝,哼哼……都把尔生擒活拿,一个个盛在陷车,到京中难免——碎尸万……贼将哪里走。”
这王禀正自长篇大论,那边项充、李衮哪管你这些?自个慢慢念吧您内,撒丫子玩了命的狂奔。 王禀一时大怒,挥兵便掩杀将来。 梁山后队里刘备早早望见王禀,却并未听清他到底是谁。 见他率重甲铁骑来赶,也无那闲暇管他是谁,一面急教身旁石宝飞马去救二将,一面教信旗一展,把弓弩射住他骑兵冲锋之势。 王禀见此却并不退却,骑手都夹长矛、各举旁牌、强顶着箭雨冲杀而来,片时赶上梁山败退步卒,项充、李衮所部抵挡不能,登时大溃。 刘备见状大怒,乃教陈广率白毦兵当先翻身杀回。自个将余军重整旗鼓准备再战。 于此同时,这厢里石宝亦舞劈风刀杀到,王禀则横手中偃月刀来迎,这两个两柄宝刀并举、八只马蹄撩乱。并不管身旁军汉如何厮杀,只把平生本事赌住,但见: 喊声动地、鼓角喧天;一个劈风刀,快如霹雳;一个偃月刀,冷若霜雪。一个连环刀,难防难躲;一个合璧刀,怎敌怎遮。这个刀使得势沉若许褚,那个刀舞得力大似颜良。 二将杀在一处四五十合,一时不分胜败,周遭里却也早混战做一团。 陈广正率白毦兵精锐来救项充、李衮,将到近前,斜刺里一彪人马却来敌住,为首一将顶盔掼甲,手中擎一口大杆刀,坐下一匹瓜黄马,大喝一声: “认得清河天水节度使荆忠么?”
陈广眉头紧蹙、面沉似水:“荆忠?”
荆忠手捻胡须、洋洋得意:“算你有见识。”
陈广回顾左右:“却是谁人?”
荆忠情知他有意戏弄自个,怎不大怒,抡手中大杆刀直取陈广,陈广以手中铁枪指着他哈哈大笑: “急也急也!”
笑罢把枪一招,纵兵掩杀过去。陈广自个也挺枪骤马来战荆忠。 二马交错,两般兵刃并举,约斗十七八个回合,陈广卖个破绽,侧身让过荆忠大刀,把个枪头望回一带,拦过荆忠腰腹,当时划破两重甲胄。 荆忠大惊,拨马要走,教陈广背后赶上,抬手一枪刺于马下。 那边王禀与石宝已斗六七十合,正斗到分际,余光扫见折了荆忠,心下吃了一惊,不敢恋战,在石宝面前虚晃一刀,拨马便走。 石宝闪身一躲,却见他是虚招,心下愤恨,策马来赶。 王禀也不看他,只望本寨中入来,便是这时,不想前头一彪人马自寨中迎面杀出,却不是官军旗号。 王禀定睛一看,来军为首一员大将,顶盔掼甲,手提一杆丈八蛇矛,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 “姓王的还不乖乖下马受缚,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