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一见来将生得不凡,手上大斧颇有分量,心中怎不暗喜?催马要去斗他,身旁却有杨林一把将他拦住: “哥哥休要轻敌,此人乃齐州指挥司统制,姓魏名韦,因他勇武机警,能耳顾八方,一杆开山黑铁斧使的既快又沉,是以远近都唤他‘六臂豭熊’。”
秦明听罢愈发欢喜:“这厮却与俺当初官职相当,只不知本领有无本将这般高强。待本将会他一会。”
秦明说罢,拍马舞狼牙棒来斗魏韦,魏韦见来将凶猛,不敢轻敌,亦擎手中开山斧接住秦明,二马近前,魏韦大斧真个迅疾,不待秦明抡棒,先一步望他天灵上砸来,那斧头如拣寒冰,将四下里东君暖风也都凝住,教秦明不由两臂发寒。 秦明又岂是个好打杀的?当即把狼牙棒使了个“举火烧天”式,狼牙棒若生烈焰,将方圆里无情落花便都烧绝,教魏韦不由四肢滚烫。 但见秦明的狼牙棒狠狠接住魏韦的大斧,便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好似当空里起个霹雳,两般兵器分开,二马交错而出,各奔出五六丈远,二将都把马匹带住,调转马头。 秦明暗自赞叹:小子果然有把子力气。 魏韦则是心吃一惊,自个如常与人争斗,只须发三五成气力,便已是难逢敌手,今日全力劈他一斧,竟好似纹丝未动! 魏韦当即大喝:“本将斧下不斩无名之鬼,你这厮速速报上名来!”
秦明哈哈大笑:“我乃梁山中第一个先锋是也!”
魏韦惊问:“你便是‘豹子头’林冲?”
秦明大怒,飞马直取魏韦,恨不得把他鸟头砸个稀烂,口中兀自大喝:“你这撮鸟,岂不知‘霹雳火’秦明么?”
说罢已到近前,觑着魏韦面上较亲,翻手就是一棒横着扫来,魏韦急忙俯身卧于马背,那棒上一颗颗尖牙在他头顶堪堪划过,好悬扫在盔上。 魏韦一时也是大怒,抡手中大斧便来劈他,两个各逞威风,都使本事,便就在两阵前杀在一处。 但见两般兵器并举,八只马蹄缭乱,棒来斧走,杀得三十余合,魏韦黑铁斧愈发慢了,只有招架之能,并无还手之力。 齐州城上知府相公廖忠见了,一时心焦出声:“不想魏将军竟然力怯,将不敌贼将也。”
今有齐州通判曹荧向来与统制魏韦不睦,此时恰好也在知府廖忠身侧,听闻知府此话,当即眼珠一转,躬身道: “恩相差矣,齐州谁不知魏将军以气力著称,单那柄开山大斧,便有五十斤重,若说他招式上不敌贼将或许有情可原,可说他气力不足……” 廖忠闻言急忙转头看他:“你待怎讲?”
曹荧道:“怕是其中有诈也。”
知府廖忠此人平生最爱曹操,本就生性多疑,又爱学曹操故事,只是头脑不大灵光,是以满城人暗里都唤他‘痴孟德’,这时听那通判一番言语,廖忠疑心病又犯、顿觉有理: “嘶,这般讲来,莫不是魏韦那厮私通贼寇?这可如何是好?”
曹荧暗笑、当即附耳道:“恩相只须如此如此。”
廖忠才微微点头:“曹通判真吾之贾诩也。”
却转念一想,问道:“若是我两个冤枉了好人,如何是好?”
曹荧笑道:“恩相只管看他明日是否出战,若不出时,必有缘故。”
知府廖忠点头:“通判所言极是!”
这时城下秦明更早知魏韦不敌,正要奋威擒他,不想那魏韦斜刺里竟把斧尖来戳,秦明急闪躲过,却是虚招,魏韦早拨马归在阵中,宋军鸣金收兵,城上便就升起吊桥,禁闭城门不再出战。 不提秦明如何归阵商量来日打城,单说魏韦。 魏韦才率兵入来城中,早有齐州知府廖忠、通判曹荧齐齐接住,一路捧着他来在厅上。 三个人都坐定了,魏韦抱拳道:“贼将勇武,韦并不能胜,败军之将,何劳恩相亲自迎接。”
廖忠大笑:“魏将军哪里话,胜败乃兵家常事,来日将军复引兵迎敌,使手段胜他便是。”
魏韦闻言,木炭般黢黑浓眉拧成一块:“回禀恩相,末将以为,眼下我等只宜坚守,并不适合出城迎敌。”
廖忠闻言,乃偷偷以眼角余光瞧那通判曹荧,恰好见他眯眼微笑,也偷偷以眼神回敬,好似在说:看了没?我说啥来着? 廖忠只略看他一眼,便复把眼神落在魏韦身上,当下故作疑惑道:“魏将军何出此言呢?”
魏韦并未发觉二人眉目传情,仍据实禀道: “恩相须知,一者我齐州城中主力新败,才折二将不久,士气低迷;二者贼军初夺兖州,又败援兵,士气正盛;是以还须坚城死守,抵御他几波攻势,搓他几番锐气,到时再出城破敌,轻而易举。”
知府廖忠微微点头:“将军此言甚善,既恁地,就依将军所言处置便是。”
魏韦兀自暗喜,遂与知府辞别下厅不提。 要说这通判曹荧与魏韦之间,到底有何仇怨,何至这般害他? 原来魏韦在这齐州城中,明面是齐州的指挥司统制,暗里却充当远近赌坊、质库、勾栏的倚靠,并索取一定常例钱(保护费),除此外,放子钱(高利贷)也是他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而通判曹荧有个嫡亲的弟弟唤作曹清,与他名字里的清不合、为人可是半点也不干净。 这曹清如常最是好赌,且赌品极差。一日在魏韦罩的场子里耍赖,赌输了不肯给钱,教赌坊里的捣子一通胖揍,并教把裤衩套在头上才放归家里。 曹清也因好赌挨过揍,却不曾受此大辱,是以忿忿不平,便串通其哥哥直接告到知府处。那知府虽晓得魏韦的勾当,却不知具细,也未曾想便是他罩的,登时命人端了魏韦的场子。 须知宋时赌博、开赌坊都是要充军的。魏韦得知此事自是大怒,一面设法捞人、一面亲自命人将曹清一条大腿打断,教他落了个终身残疾。 当时魏韦顾念曹荧官职,并未对他报复,可这并不意味着曹荧会自此感恩戴德,相反这笔仇恨时时都记在曹荧心上。 现如今,契机终于来也! 次日午后,知府廖忠、通判曹荧一齐于府衙后堂里设宴款待魏韦。魏韦虽不知其意,却也未做他想,当时如约而至。 众人都是相熟,并不过多客气,三个人都只唱个喏,便就纷纷落座。魏韦一看:好家伙,满桌子都是山珍美味。 “甚么清蒸熊掌、清炖熊掌、红烧熊肉、葱烧熊肉……” 可惜魏韦对三国戏仍不是记忆犹新,他若熟读三国,当知道庞统这位凤雏,便是死于一个唤做落凤坡的地方。而如今这出鸿门宴上,单看这些菜肴,他也合该晓得,知府、通判这顿筵席: 分明是一出“落熊坡”的大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见知府廖忠举杯笑道:“将军果然海量,不愧是我齐州武官的头面。”
魏韦举杯客气道:“恩相过誉,小将微末本领,不值一提!”
通判曹荧也举杯笑道:“是魏将军过谦才对,你这般本领,翻手之间,便要夺齐州五县,谁敢说是不值一提?”
魏韦闻言,终觉不是话来,当即惊疑问道:“通判这话……却是何意?”
不想知府廖忠腾地跃起,把手中杯奋力一摔,“啪”一声摔的粉碎,四下里不知多少刀斧手一齐拥将来,把个六臂豭熊登时围在垓心。 廖忠面上骤然变色,厉声道: “魏韦,你这厮虽食宋禄、却不思尽忠报国,竟然暗通贼寇。 如今拿你在此,还看你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