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阳谷县知县冯靖明里与关胜讲的妥当“粮草事宜不在话下”,打发了关胜回寨,转头便修书一封,差了体己下人飞马去请那个员外到县。 至次日未时,下人终于急匆匆赶回府来,引着三个汉子先由县衙后面角门入来,接着穿过后花园,正要望后堂里去时,远远听得前面嬉闹之声。 下人凑近一看,却是自家老爷正在那里与几位娘子玩“摸瞎子”。 下人不敢搅扰老爷的兴致,只得商量几位汉子少待,那几个哪里肯听?头里一个大汉只抬手一拨,拨在一旁,一跤跌得倒了,接着大踏步入将来。 那知县正蒙着双眼玩的尽兴,先抱住一位娘子,撅起鼻子去她面上颈上深深,接着大笑道:“这等香,是香香。”
那妇人娇羞一笑:“我家老爷真个是聪慧绝顶。”
说罢去他脸上亲了一口。 知县取下幞头摸了摸光秃秃的大脑袋,笑道:“香香所言非虚。”
接着听声辩位,一把又抓来一个在怀里, 说罢耳听得脚步声来在近前,急忙转身一抓,冯靖一声惊呼:“何人倒立?”
冯靖心下纳闷:怪哉,俺老冯混迹后花园多年,未曾失手,如何猜不出是哪个小妾? 复去用力一,但觉手上毛发扎手不说,所抓胸膛更端的结实,才一把扯下双眼上葛布,身子已教人劈胸揪住,提在当空里来: “啊哟,你是何人?”
冯靖低头一看,面前一个的汉子,上身只着一件白缎子征衫,背挎包裹,露出一身黑肉,胸前满是黄毛,生得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 花园里一众丫鬟、婆子、小妾,见状哄一声都走了。 这时一旁一位官人急忙把那汉子拦住,教他放下手来,汉子却也听话,便一撒手,那冯靖站立不住,望后一腚墩坐地。 咧嘴抬头看那官人: 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 身后令有一人:生得虎头燕颔、鹘眼鹰睛、猿臂狼腰,头裹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纽丝金环,上身着一件围虎体挽绒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纵线绦。 那官人笑着抱拳道:“冯知县一向可好?小可柴进这厢有礼了。”
冯知县急忙起身还礼:“原来是柴大官人亲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两个人客气几句,柴进乃为冯知县引见了“赤发鬼”刘唐、“扑天雕”李应两个好汉,这才一同由冯知县引着,都望他后堂中一路行来。 入来后堂,冯知县打发了下人都出厅去,后堂中不留半个下人伺候,并教最后出门的,务必关好厅门,接着众人都来在里间。 见四下里再无闲人,柴进这才教刘唐将那包裹打开与冯知县看了。 冯知县探头一看,那包裹里黄灿灿光亮端的夺目,一时间映得他面皮上涂腊般相似,暖洋洋的、休提有多舒坦。冯知县咽了咽口水,心中暗自寻思:包裹里皆是俺的爹娘。 这时刘唐把那包裹拽了拽,复把口袋系好。 冯靖看了如淋冷水,顿时清醒不少。 柴进道:“冯知县若成全小可作成此事,这里有五十两蒜条金,今夜一过,便都是你冯知县的。”
不想冯靖嘿嘿一笑,道: “柴大官人,你是知道下官的。俺冯靖,从不仗势欺人、更不敢害人性命,莫说是升斗小民、亦或者封疆大吏。 你若有本事,你自除去关胜,下官绝不多生事端。但若是教我相帮、暗使诡计,嘿嘿,冯靖决计干不出这般勾当。”
柴进微微点头:“放心,我等早得军师哥哥将领,教不许害了关将军性命。”
冯靖正色道:“那也不成,俺可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
柴进冷哼一声:“一百两,把你那刚正不阿,暂收起来。”
冯靖面色一沉:“柴大官人,莫不是下官未说清楚?”
柴进一笑:“二百两。”
冯靖双眉紧锁,陡然间拧得与那麻索一般:“柴大官人!俺的刚正端的重也!”
柴进望着冯靖把双眼猛然一瞪:“三百两。”
冯靖一拍桌案:“既是柴大官人开口,下官理应义不容辞,江湖上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俺冯靖的诨号,满山东都唤作‘侠肝义胆赤面小郎君’。”
柴进、李应对视一眼,面皮上都露出会心一笑。 …… 金乌坠地、千里彤霞覆地。 古有关云长单刀赴会,今有关大刀只身入城。 “大刀”关胜早早接到知县冯靖的请贴,邀他入城共进晚宴,一道商议粮草相关事宜。 关胜自是欣喜,一人一骑,连个亲兵也不曾带,便入来阳谷县、径直奔县衙而来。 及到正门,早有几个公人得了分付,一个公人乃将关胜马匹牵入后头马厩,两个公人则接过青龙刀、腰刀,最后尚有一个公人,引着关胜三转五转来在县衙后堂。 推门入了后堂,迎面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知县冯靖早来迎接,拉着关胜望屏风后头转来。 关胜四下里张时: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古画,上边倒垂竹枝,疏密有致,竿、节、枝、叶均以水墨单色一笔笔画出,生趣蓬勃。 关胜微微点头:这是幅《墨竹图》,竹古来便是高洁、正直之象征,与梅、兰、菊并称四君子,足可见知县冯靖为官之高洁。 墨竹图两侧,挂着一幅对联。上联写的是: “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 下联写的是: “负国即负民,何忍负之。”
关胜再度点头,这一遭不由脱口而出:“妙极、妙极,此联虽是简练通俗,然道理深刻、直言一针见血,可见知县相公刚直不阿,为国为民。”
冯靖面上臊得青一阵红一阵,急忙想了想刘唐包裹里的蒜条金,心中顿时稳如泰山,当下客气道: “关将军过誉了,且瞧瞧下官为将军置办的菜肴如何。”
关胜这才注意前面数张椅子围定一张黄花梨木大圆桌,桌上满桌珍馐,各色佳肴,斑斓夺目,香浸肺腑。 关胜见状心吃一惊,不禁问道:“知县相公何故摆来这般骄奢一桌酒宴,关某实是受之不起。”
冯靖急忙拉着关胜就桌前坐定,这才微微笑道:“军粮事宜乃是大事,俺两个既是要谈,下官自然是要拿出些许诚意。”
“相公慷慨,关某无以为报,便请满饮此杯。”
关胜也不作他想,便与这冯靖你一言我一语,一面聊、一面吃起酒来。 两个人酒过三巡,正聊到入港,知县冯靖持盏在手,把眼四下一看,有十数个军汉簇上厅来。 关胜正抬起凤眼左右一扫,冯靖早把酒盏望地下一掷,摔成几半,只听得后堂一声喊起,踅将来三五十个壮健公人,一发上,把关胜拿倒在厅前。 冯靖喝道:“绑了这厮。”
关胜一片声挣道:“何罪拿某?”
却见后堂里哈哈大笑“关将军别来无恙!”
,相继走出三个人来,关胜抬头一看,其中两个都照过面,当中一个却不识得,这才猛然知觉,自个擅使计谋,不想今日中了小人奸计: “冯知县!汝安敢勾结梁山贼寇,设计害我?”
若问来的是谁?非是旁个: 自然是梁山上人称“小旋风”的柴进—— 柴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