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周通才唬得身后官军不敢放箭,转头复向前面张时,侧首树林中早有一彪人马蓦地撺将出来,正拦住去路。 周通惊呼:“恁地,我命休矣。”
本以为前面亦是官军拦路,仔细一看来者旗号,周通乐了。 要么怎说是福将?却见前面当头里一员上将,生的熊罴一般筋骨,铁牛相似顽皮,赤黄眉下一对朱瞳,兀自凶光大盛,真个似黑狻猊成精模样。 非是旁个,正是梁山上第一个杀星——“黑旋风”李逵。 身后四员副将,分别是“八臂哪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启路神”雷薄、“小子龙”刘傅。 原来自昨日大战,刘备亲率主力赶到,时辰已是不早,更兼天降大雪,官军刘延庆亦不敢恋战,两面便都心生默契、各自收军。 刘备归在宜兴城中,虽是折损一阵,幸得早先建立堡寨阻拦,并梁山后面几路兵马来的及时,士卒伤亡情况并不似预想那般严重。 要紧的,只是头领中独不见了周通父子。 刘备恐周通父子教官军捉去,当即一面放出几波哨骑,一面正准备点将去寻。那时恰好有喽啰报说“李逵等五将引本部步卒都到。”
刘备便教李逵等休急着扎营,直去南面寻找接应周通父子,并叮嘱诸将切记不可深入。 李逵领了将令,又去宜兴府库领了冬衣,这才点起许多火把夜灯,率众南行,来寻周通。 寻了半晌,由风雪正盛至风雪渐歇,并不见周通踪迹,项充、李衮都劝李逵回去复命,李逵脾性却极是执拗: “公明哥哥亲下将令岂有完不成便回之理?要回你等便回,老爷自去寻周通父子。”
项充、李衮无奈,只好由他。 复寻片时,正从宜林后面望君山方向寻来,雷薄先听得南面马蹄声响,探出林子看去,果是周通父子,身后更是有数百官军追赶,便急忙禀报李逵。 李逵当即大喜,这才率众撺将出来,接应周通。 周通一见竟是李逵众人,当时直乐得合不拢嘴,纵马大叫道:“黑哥救我。”
李逵嘿嘿一乐:“小霸王且自归城中,此处但交与你黑爷爷无妨。”
周通只顾逃命,及越过李逵忽地心下一动:我堂堂小霸王唤你声黑哥已是破天荒也,如何自这铁牛嘴里却成了俺黑爷爷? 单说李逵。 黑旋风只见周通一个越过,便倒提板斧迎着官军追兵冲杀过去。项充、李衮举蛮牌一左一右护着,身后是雷薄、刘傅一个抡铜人槊,一个舞亮银枪。率着所部五百刀牌手一发都上。 官军数百骑卒本正追赶周通,见前面树林里撺出一彪人马也是一惊,不过身为骑手,越是冷不防接敌,越不敢半路勒马,若是陷入近身肉搏尴尬境地,马匹冲势必定荡然无存,骑兵优势也便登时成了劣势。 是以这数百骑兵即便见了李逵半路拦截,依旧是冲势不见,反而各个加鞭拍马、迎头撞将过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若是旁个步兵,以刀牌对阵骑兵显然与送死无异,然李逵麾下这五百刀牌手,可说是梁山上除陈到麾下白毦兵外最强步兵战力,又有五员步军虎将统领,岂惧那官军区区数百轻骑? 却见官军当头里一名校尉骑匹雪练似白马迎面正撞将过来,不料李逵奔到半中,两足蓦地定在原地,瞪着他马匹仰天一声怒吼,直似晴天霹雳一般、又如深山虎啸相似。 把那官军当头里几匹快马惊得悉数扭转马头、登时人立而起,不敢望前,这场牲畜与牲畜的正面对决,俨然是李铁牛更胜一筹。 李逵一瞧面前马匹纷纷立起,当即趁此把个大斧只一抡,便见正面那匹白马自头顶当中一劈两半,宛若一朵骤然绽放的红花一般爆开一团血雾,在皑皑雪地中盛开得格外夺目。 只这一下,官军后面拥将来的骑手无不震惊,都不由得勒住马匹,人马俱瞪着大眼死死盯着李逵。 但李逵的攻势、身后诸将的攻势却并不曾因对手的一时慌乱而停滞半分。 李逵一斧得手,便顺势左手抡斧横着扫来,白马上骑手正一头望下栽倒,当腰里正接着李逵板斧,身子早教李逵腰斩,一分为二。 可即便是这厮脑袋落地之际,闭眼间依旧能隐隐见得李逵拔步撺入人群,似头黑熊一般,斧落处血雨纷飞、头颅乱滚。 见李逵杀得痛快,另一面项充、李衮也未闲着,早趁势顶在前头,一面替李逵遮护骑手们如林般刀枪,一面使右手里兵刃适时反击,许多骑手遮拦不住,纷纷落马。 雷薄、刘傅则率众呐声喊,自侧翼杀入官军人丛,一对槊、一条枪,挨着死、碰着亡,与主将李逵一道,顷刻间把这数百追兵轻骑杀得大溃,剁死砍杀者足有四五百人,余者皆走。 瞧着败军背影远去,李逵望雪水地里吐了口嘴里血迹,冷冷道:“呸,这伙鸟男女真不吃砍。”
…… 宜兴城中 刘备自接着周通、周羽二人入来厅上,见说非但擒获官军先锋大将王渊,更新添了个兄弟唤作“卷毛大圣”李菁,登时大喜,乃先与李菁见了,攥起手连连称谢。 接着一面安排筵席庆祝,一面教解来王渊相见。 王渊入来厅上,口中兀自怒骂“水泊草寇、反叛逆贼”,立而不跪。 刘备拧眉道:“败军之将,如何不跪?”
王渊道:“王渊只贵官家天子、高堂父母,不跪草寇群贼。”
刘备大怒,喝令“推下厅去,斩讫来报。”
王渊大笑:“逆贼要砍便砍,何故怒耶?”
刘备本不欲杀王渊,今见其虽然被擒,并不惧死,颇具英雄气概,不禁暗暗点头,喝刀斧手推回,下厅来亲解其缚,扶入厅上上座,抱拳道: “久闻王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刚烈,江岂敢伤犯英雄性命,将军倘蒙不弃微贱,便留下与我等共聚大义,一齐替天行道。”
王渊沉思半晌,咬牙道: “人言宋公明礼贤下士,今日见之,当真如此,奈何王某既食宋禄,不敢做背主之臣,将军如若怜我,但求一死,以求忠臣之节。”
刘备感其忠义,不忍加害,然两军大战,又不可轻易放归,乃命小喽啰送至馆驿看押,并教军中医士替其医治,待伤情好转,放归官军大营,王渊感激不尽,惭愧作别。 且说这日梁山医士才替王渊处置了伤口退去,王渊乃将短刀藏于枕下,侧躺于榻上将要睡去,半梦半醒之际,隐隐听得门外有说话声响,好似打发了看守暂且退下,随即房门“吱呀”一声,屋内入来一人。 此人脚步声几不可闻,小心来在榻前,王渊以为有人意图加害,猛然睁开双目,一手抄起枕下短刀,腾地翻身而起。 却见那人低声急呼道: “将军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