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萌做了统计,建秀已认识、会写126个字,红梅110个,月琴98个。秦萌惊叹:“啊呀,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两个月,我就教不了建秀姐啦!我就要再跟我大爷讨教了。”
这时建秀在纳鞋底,一边复习搁在小桶底的本子上的字,没听见秦萌的话。秦萌盯住她看了一阵。红梅问:“你老盯住建秀做什么?”
秦萌的回答出人意外:“我在想,我如果是男的,会不会爱上她。”
“哈哈,小疯子!”
红梅大笑,月琴抿住嘴无声地笑。建秀这才抬起头问:“你们笑什么?”
听红梅告诉秦萌那句话,她脸一红,嗔秦萌:“看书看成书痴了,是不是你那个小说里,有两个人谈恋爱?”
秦萌认真道:“有,才开头。”
建秀讥讽道:“好好的学人家恋爱去,假如看上这里那个小伙头子,你就照书上教的去做。”
秦萌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红苹果,娇嗔一句:“原来你也坏!”
拿起书就不再理人。门外忽然有人干咳一声,说:“能进来吗?”
红梅抢先搭上腔:“是二爷呀,这么客气做什么?进来吧。”
“对不起,打扰一下你们宝贵的学习时间,我渴得喉咙起烟,来要碗热水。”
“锅里有,我来舀。”
建秀放下鞋子,起身舀了大半碗递给二爷,让他坐下慢慢喝。红梅忽然站起来,招呼:“建秀、秦萌,走,陪我到南头去一趟。晚上一个人不大敢。”
“南头”是女茅司的代称,她们独创的一个词。建秀见她朝自家挤眼,向月琴努嘴,不禁一笑应诺。秦萌说:“你平时不是一个人也去的吗?我正看书看得入迷呢!”
红梅跟她耳语了两句,秦萌“哦”了一声,诡秘地笑着看月琴,又看看先礼,跟着两个人走出了草棚。月琴本想说“我也去”,实在没好意思启齿,只好继续埋头看本子。一时,草棚里僻静僻静的,只有风吹棚草的“嘶嘶”声,还有几乎听得见的对方心跳。“听秦萌说,你认字进步很快啊!”
先礼开口打破沉闷而尴尬的气氛。“不快。”
“这几天,身体好了吧?”
“难为你。”
先礼觉得机会难得,鼓足勇气说:“我的心意,你该派晓得的,请你认真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就是,携手互助。唉,你难道真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先礼急得要猴跳,红着脸咬着牙甩出一句话:“就是们两个人在一个屋里过日子。”
“不能。”
“为什么?难道我人坏?”
“你不坏。”
“嫌我穷?”
“你不穷。”
“嫌我有麻子?”
“你不丑。”
“嫌我年纪大?”
“你不老。”
“嫌我脾气坏?”
“你糯耐(形容性格、脾气好,像糯米食品一样柔和,有忍耐性)。”
“那你总该有个理由吧?”
“难为情!”
“就这个?”
“嗯。”
“你这就多虑唻。不偷不抢,合理合法,那个会笑话你我?就是笑话,也是一阵子,写意日子还是两个人过,跟旁人不相干,你管他什么?日月如梭,转眼百年,们耽搁不起啊,月琴妹喳!”
月琴皱眉责怪道:“不要喊的瘆死人,快走,她们马快要回来了。”
“我说两句话你都受不了么?”
他壮了壮胆,放下碗,起身向前,突然一把抓住她一只手:“你再听我说两句。”
除了死去的男将,没有其他男子汉碰过她,月琴又怕又羞又慌张,“啪”地一巴掌打到对方的脸上,但立刻又有点后悔,惊愕地看了他一眼,眼光里分明有歉意。外面恰好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先礼只好退后两步,拿起水。刚才不过想多谈两句,那晓得她像罗蜂子(即马蜂),碰不得。夏开阳掀开门帘,劈头就问:“红梅呢?哦,二爷在这里。”
“上南头唻。”
月琴竭力以平静的语气回答,没有抬头。“刚才什么东西‘啪’地一声?”
“我打蚊子的。”
先礼说。“怪事,这大冬天还有蚊子?”
开阳朝四周张望。先礼淡淡一笑:“恐怕这里暖和,人多少天不洗澡身上气味大,惹蚊子吧。”
他不仅没生月琴的气,反倒觉得脸被她的手“啪”了一下,似乎向她更走近了一步。外面来了一阵脚步声,说笑声。红梅她们掀开门帘进来。看见开阳,红梅一愣:“你来做什么?”
“肩膀头子又绽缝唻,让你绞两针。”
先礼立刻起身辞去。“时辰不早了,明天中晌吧。”
红梅推托。开阳故意激将:“明天撕大了不要怪我,你老说小洞不补,大洞吃苦。”
月琴说:“既然来了,还拖到明天做什么?们先拱被窝,马灯让你补衣裳。”
她招呼建秀、秦萌一起进里间钻被窝。建秀建议进被窝听秦萌讲书里的故事,不情愿中断读书的秦萌也就爽快地答应了。一阵窸窸窣窣之后,秦萌絮絮叨叨地说起故事来。开阳侧身坐在一只饭桶底上,让红梅缝补。才一会儿,就渐渐地贴近她,被她推了一把,还不甘心,就慢慢地伸过右臂,搂住了她的腰。红梅瞪他,他就眨眼,又向外面努嘴,以极细的声音说:“芦苇塘。”
红梅不理。“把手拿走!”
红梅对着他耳语。那只手却没有理睬。红梅咬牙将针刺进他的棉衣。“佛!”
开阳忍不住叫了一声,那只手也逃走了。“开阳哥怎么啦?”
秦萌忙里偷闲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