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她能这般推断想必也是有依据的。叶含章手握纸笺，缓缓道：“这曲辞是不错，可毕竟是后妃争宠吃醋写下的东西，只怕我们不宜吟唱。”

“姐姐误会我的意思了！”

柳丝丝摇头，否定自己是意图进献新曲，“之前你和李大哥商议，要查清瑶花女使之事，需名正言顺入宫方可。今日我和可春在胭脂斋与丽娘闲聊几句，听她提到最近长安城胭脂铺子生意尤其好，许多仕女竞相高价购买胭脂水粉，恍似是为了花朝节入宫献舞一事。”

花朝盛宴，王子皇孙氏族贵胄竞相入宫，也有许多女子借助这等机会在宴会上大放异彩，以期被哪位身份尊贵的男子看中，娶做家室，自此后夫荣妻贵享一世荣华。“姐姐，我们也可以去呀！”

柳丝丝握住她的手，“虽说盛宴只有一日，可听说梨园之中也在招募舞姬，只要我们通过了采选，便可留在宫中，总算是一点机会。”

“倒是个好主意，”叶含章点头，“等承欢回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

话虽如此说，想起昨日羽林将军陈齐物提及的皇宫中有瑶花女使复活寻仇一事，不免头皮发麻。昨日黄昏，长安东郊竹林。李承欢与陈齐物冷然相对，幸好司天监陆鼎文及时赶到，方化解了一场误会。当日守门人将瑶花玉令送到陆鼎文手上时，陈齐物正好也在，看了东西便坐不住，直接带领属下前来捉拿他二人。之后，四人在竹林石亭长谈，才将事情捋清楚。原来首阳节刚过没多久，皇宫里突然接二连三出现怪事，最早的就是龙池北面百花园的牡丹突然在一夜间尽数绽放，花色艳丽不说，花瓣上也不知是沾着什么东西，到了晚上就会发出绿光，跟坟地里见的鬼火差不多。这也罢了，牡丹遍开闻不到一丝花香，反倒臭气冲天远飘百尺，无奈之下皇上下令将所有牡丹尽数毁去。这么一挖，花下的土也全露出来，竟是带着点绿色，而且土越翻的深气味越浓。当时陈齐物正好在现场指挥，所有人拿湿布蒙了口鼻掘地三尺，竟然挖出了十二副棺木。陈齐物为人果敢，办事从不拖沓，当下命令属下将棺木打开，想看看里面究竟埋着什么死人，竟有这么大能耐在宫中作怪？众人猜想尸臭如此严重，棺材里的尸体一定烂的不能再烂了，不想打开之后竟然看呆了——里面躺着的不是烂尸腐骨，竟是十二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各般形貌宛若生时一样，甚至还能看到面颊上淡淡的胭脂痕迹。不待陈齐物上前一观，棺材中的十二名女子竟皆睁开了眼，宛若诈尸一般站起来，抓住开棺的羽林郎之手，将其拖入棺中，接着便是一阵血雨四溅和刺耳惨叫。十二名羽林郎，有的被剜目，有的被挖心，有的碎骨穿肠，有的脑浆迸溅，所有事情皆发生在瞬息之间，由棺中死而复活的女子所为，而那些女子在杀人之后很快变成一堆烂肉腐骨，如僵尸鬼无疑。“放火——放火——”陈齐物大叫。羽林郎多已吓的瘫倒在地口吐白沫，只有四五人随着陈齐物取了之前烧牡丹的火把往棺木中丢去。火把点燃了十二副朽棺，不知是生人还是死人的凄厉惨叫，瘆的人头皮发麻。陈齐物看着熊熊大火在面前焚烧，火焰中心一片赤红，犹如初升朝阳的颜色，禁不住全身发抖，感觉自己也如死过一遍一般。所幸大火焚烧了一切，十二名僵尸女鬼只剩下些许碎骨，骨头尚完整的是那些羽林郎。属下在自己面前这般死于非命，乃是将领无能，陈齐物伤心之余亲自收敛了那十二副骸骨。收到第三副时，突然瞧见骨头堆里有一块白布，里面包裹着一块羊脂白玉做的令牌。陈齐物乃颇有见识之辈，知晓这世上有一种火浣布，遇火非但不会燃烧，还能变的洁白如雪。仔细查看之下，十二副棺材之中竟都有这样一块火浣布包裹着的玉令。面圣之时，陈齐物将布与令牌一同交上去，不想皇帝竟然认得那些令牌乃是瑶花玉令。十二副棺材，十二块玉令，一一相对并无差错，这也罢了，又是何人将这十二名瑶花女使的尸体葬在皇宫百花园中？那可怕的尸变又是怎么回事？所谓碎骨穿肠，剜目挖心，正是天门在那些瑶花女使身上所施的酷刑，难道是为了报复？思至此，李隆基不寒而栗，当年正是他亲手抓捕了那些瑶花女使，并将她们交给天门，之后他自己又培养了几批，下场亦是难以言喻的凄惨，如今是引来了报复吗？当下此玄案便移交司天台通玄院，由司天监陆鼎文亲自接手查探，而陈齐物也三天两头往司天台跑，好及时了解案情进展。数日之内风平浪静，皇宫里面什么事情也不曾发生，直到月中上元节当晚，珠镜殿里的卢美人突然于夜半在太液池溺水而亡，尸体掩在垂柳枝条下，锦绣衣袍被水泡的散开，肌肤也已肿胀发白。据殿中宫娥说，卢美人自来体弱，惧怕寒冷，上元节晚间煞是热闹，她也很早就歇下了，也并不见何时外出。珠镜殿距离太液池颇远，夜半又是寒气最重之时，一个身娇体贵的美人怎会只身一人跑去哪里？宫里验尸的老嬷嬷检查过之后说是溺毙无疑，只是嘴里好像有些奇怪，撑开一看，舌头竟已被连根拔去！除此之外，卢美人手里还握着一块羊脂白玉令牌，上面刻着一支梅花。听完事件起末，李承欢大致梳理出一点点头绪，“拔舌溺亡，死之前可算是受了酷刑，跟那些瑶花女使的死法一样！只不过卢美人与常人有何不同，为何偏偏朝她下手？”

陈齐物叹了口气，“卢美人小字清梅，乃是我表姐，出事之时，才刚过完寿辰没几天……”李承欢暗吃一惊，“她的生辰在正月？”

“幼时我去卢家参加过她的及笄之礼，是以记得她的生辰正是正月初十，距离上元节只有五日。”

陈齐物不解，“这有什么关系？”

李承欢淡淡看了他一眼，“传言武后爱花成痴，故而十二瑶花玉令乃是依照十二月令之花做成，正月梅花，二月杏花，依次排列。令表姐生在正月，又以梅为名，说不定是犯了冲！”

“犯冲？你可真是越说越玄了！”

陈齐物冷笑，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因为死的是自家表姐，他才心急如焚，想要早些抓住凶手，自然也没心思理会这些神戳戳的说法。李承欢也不与他辩解，抱臂思忖道：“从表面上看，认定瑶花女使复仇倒也说的过去，只不过那十二块玉令已经呈给皇上，卢美人手中那一块又是从何而来？”

“宫里的玉令统统丢了！”

陈齐物盯着他冷冷道：“所以公子手里的这块梅花玉令是从哪里得到的？”

如此言语便是怀疑宫中玉令为李承欢所盗了？陆鼎文摆手道：“陈将军稍安勿躁，李公子的玉令从何而来老夫心里有数，此事将军最好不要追究到底！”

见他面色愠色，遂斜睨他，“将军可知道天门？”

陈齐物暗吃一惊，天门乃是李隆基手下的秘密势力，他们介入此事，定是受了皇帝直接命令，如此定不是盗贼妖人了。四人的会面到此便已结束，将叶含章送回风雅楼之后，李承欢独自去了司天台。尸体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尸变，定是有什么缘由，是以他要去藏书阁中查清楚。这一去竟是一天一夜，归来时已是傍晚，斜倚在桃花阁花影廊中，夜光杯中美酒已冰凉，却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迟迟未曾饮下。“没有查到么？”

叶含章看他脸色不好，轻声问道。李承欢摇头，“原本我以为只是有人用了简单的尸蛊丹才使得尸体二十年不腐，见光之后还能行凶杀人，后来查到了一点与酷刑有关的巫蛊禁术，似乎又有了新的线索。书上记载在苗疆有人创造了一种极其阴毒可怕的蛊术，唤作‘花神咒蛊’，乃是取十二个处子五脏七窍之血浸泡毒花毒虫，七日可成。五脏七窍，与那十二个瑶花女使死时所遭受的酷刑似乎不谋而合。”

“如此阴毒蛊术偏还取了这么一个好听名字，”叶含章不寒而栗，“那这蛊术要如何操作，目的为何，还有书中可记载了解法？”

李承欢沉默半晌方道：“书的下一页被人撕掉了，是以后面的内容我并未看到。”

叶含章不觉大惊，“有人故意为之？”

“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个，若那十二瑶花女使真的是因炼制‘花神咒蛊’才惨死，也就说明这件事是有人处心积虑了二十多年才发动的，究竟何人会如此心机深沉？而他的目的又是为何？”

李承欢猜不透，仰头饮下杯中冷酒。皇帝李隆基手上的这批瑶花女使究竟因何而死，他又是否知道有人用这十二名处子的鲜血炼了这可怕的花神咒蛊呢？还是根本就是与其合谋想要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