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飞对于其他人的情绪,毫无所觉。 在曜灵界根本就没什么男女大防,从来就是实力为尊。 这也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就跟晴光踩着她的肩膀跃上书架,也没什么差别。 “谢了。”
她随口道了声谢,又顺手在楚翊的那匹白马上撸了一把。真乖。 她收回了手,楚翊也放下了手,山风吹起她的青丝,长发飘摇,恰好把几缕发丝送入他手中,在他指间划过,如流水轻轻淌过。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一切仿佛自然而然。 其他人依旧哑然无声,不少人都看懵了,甚至一时无法去思考楚翊此举代表的意义。 风再起,树叶沙沙。 几个世家女略显烦躁地拍去了身上的落叶与尘土,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们虽是出生世家,但都不是长房,更非嫡长女,大多都是最近这一两个月里来到京城的,美名其曰:新年在即,随父朝贺。 实际上,她们来京目的只有一个。 成为大皇子妃。 因为今天大皇子会来上林苑猎场,所以她们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才会纡尊降贵地来这等肮脏又危险的地方。 可是…… 几个世家女面面相看,眼底露出些许委屈,些许不甘。 世家讲究门当户对,通常世家就只与世家联姻,鲜有例外。 哪怕楚翊是今上的独子,现在也是前程未定,毕竟他与康王之间到底谁胜谁负也不可知。 她们这些人就像是被家族送出来的“祭品”,赌的是大皇子未来的前程。 可若是皇子妃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总不能让她们堂堂世家女为侧妃吧?! 思绪间,一众世家女看着顾燕飞的眼神又变了,带上了一点点敌意。 庾朝云微咬下唇,方才因金项圈而起的愤怒已经全数压下,变成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汹涌地在她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 刺骨的寒风冷冷地吹在她们脸上,像刀子似的刮着她们娇嫩的肌肤,她们不仅觉得疼,更觉得身心俱冷。 后方不远处,顾渊也同样目瞪口呆,直愣愣地望着前方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平日里那张闲人勿近的冷峻面庞上难掩讶色。 这,这,这…… 顾渊心中浮现某种可能,猛地转头去看四海手里的那把燧发枪。 偏生四海把枪抱得牢牢的,连枪身上的猫爪印都看不到。 顾渊近乎迁怒地狠狠瞪着四海,心口的感觉难以言说,心头酸酸的,闷闷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又似乎什么心爱的宝贝要被夺走了。 四海一脸莫名地看着顾渊。 顾渊没理会四海,又转回了头,前方的楚翊又重新上了马,仪态优美,尽显贵公子的高雅气度。 活泼的白马欢快地又甩了几下马尾巴,似在与顾燕飞嬉闹,逗得她嫣然一笑。 身姿窈窕的少女与那高大矫健的白马站在一起时,显得那么纤细,那么柔弱,似乎一阵山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顾渊无声地叹息,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除了妹妹,再也看不到旁人。 不止是顾渊,百里胤也在盯着顾燕飞看,一瞬不瞬。 美,真是美。 美得与众不同,美得让他挪不开眼。 一阵马蹄声传来,另一匹骏马从后方悠闲地踱步而来,停在了百里胤的身旁。 接着,一个熟悉低沉的男音钻入耳中:“名花还未有主。”
百里胤转过了头,扬眉对上楚祐意味深长的鹰眸。 “不急。”
百里胤的脸上挂着一抹轻佻浪荡的笑,耸了耸肩,只瞥了楚祐一眼,就又望向了顾燕飞渐行渐远的背影。 姑娘们说说笑笑。 “燕飞,”路芩策马与顾燕飞并行,简直快贴过去了,“我今天猎了野兔,待会儿我烤兔子给你吃好不好?我烤的兔子可好吃了。”
“你别听她吹牛,她烤的兔子只能吃半个,另外半个是焦的……” “就是就是。”
另外几位姑娘也都乐呵呵地围了过来。 这短短半天,她们对待顾燕飞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说,一开始,她们对顾燕飞的亲近是因为韦娇娘的关系,面上看着不错,但骨子里多少带着疏离与客套,那叫面子情。 这会儿就不同了。 她们看着顾燕飞的眼神之中一下子多了几分亲昵。 顾燕飞摸摸鼻子,笑眯眯地说道:“我有的吃就行。”
她两百年没下过厨了,让她烤的话,估计整只兔子都得烤糊了。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我不挑嘴的。”
想着烤兔子的美味,顾燕飞的口腔急速地分泌起唾液,有些馋了。 “燕飞,还是你好!”
路芩飞扑过去抱着她。 几个姑娘又是一阵嬉笑玩闹,其乐融融。 路芩笑呵呵地感慨道:“燕飞,你和你那个三堂妹真是不一样!”
方才,路芩差点以为顾燕飞会对着庾朝云低头呢,没想到她待人待物这么爽利! 这才是他们将门女儿该有的风姿! 一说到顾云嫆,其他几位姑娘也是心有戚戚焉,一人唏嘘地接口道:“燕飞,不是我说,你那个堂妹啊……惯爱装腔作势!”
“没错没错,就跟那些世家女一样讨厌。”
另一个姑娘故意扯着嗓门道,话明显是说给后面那些世家女听的。 “还是你和我们对脾气。”
“……” 她们的嘴快,人又多,顾燕飞根本连答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起初,顾燕飞被路芩她们忽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吓了一跳,转念一想,又笑了。 上一世,她内向,又自卑,因为庾朝云先对她示好,做了些表面功夫,她就把庾朝云当作了她唯一的朋友,掏心掏肺。 追根究底,不过是当初的她太过懦弱了,被顾太夫人与许嬷嬷说得那些贬低之语所困住,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她把自己困在了方寸之地,从未试着真正跨出侯府,等于是坐井观天! 是她作茧自缚了。 一瞬间,顾燕飞感觉心口开阔了一些,似乎那张紧紧缚住她身心的大网崩断了一根线,又似乎一缕阳光拨开重重阴云,照进了一缕微光…… 回去的这一路,比她们来时要悠闲多了,不用赶路,她们走一路,玩一路。 说说闲话,采摘花果,狩猎野兽。 短短一炷香功夫,韦娇娘就收获了两头猎物,一兔一狈。 说笑间,她们就又回到了猎场外的那片空地。 天色尚早,也才下午未初而已。 不少人都随楚翊、百里胤一起回来了,周围越来越热闹,地上各处都堆放着一堆堆血肉模糊的猎物,血腥味渐浓。 有人忙着清点猎物,有人坐下来休息闲聊,也有人兴冲冲地围过去看那头白虎的尸体。 大伙儿犹有些兴奋,又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感觉,几个少年人大着胆子跑去了场中最豪华的那个棚子。 这个棚子是由禁军今天特意搭建、布置的,一眼可见里面桌椅杯壶,茶酒瓜果,炭火熏香,应有尽有,彷如一间布置简洁的厅堂。 此刻,楚翊、楚祐与百里胤等人就在里面吃茶喝酒,茶香与酒气袅袅。 “大皇子殿下,”路似带上四五个兄弟自来熟地跑上前去,对着坐于上首的楚翊拱了拱手,第一句是客套的赞颂之语,“您方才那一枪实在是厉害。”
其他公子哥也是心有同感,齐齐点头。 一枪毙命啊,这准头实在太好了! 就是当时把枪给他们,他们肯定也做不到。 毕竟老虎不是靶子,不会坐在原地等着你开枪。 “殿下,这枪是改进过的吧?”
另一人把藏在心头许久的话问出了口。 问话的这个青年曾在神机营当过差,也用过神机营的燧发枪,他确信,大皇子的这把燧发枪远胜于神机营所用。 楚翊含笑点头,端起了案上的茶盅。 众人有些热血沸腾,也没敢问细节,觉得这必是军机。 路似又问道:“殿下,这枪能打多远?”
“五十丈。”
楚翊浅啜了一口茶水,温声道,“再远,准头就不行了。”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如捣蒜。 这番对话也传入了坐于下首的楚祐耳中。 楚祐眼角抽了抽,右手的白瓷酒杯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垂眸喝着酒水,杯中荡漾的酒水映在他眸中,显得闪烁不定。 先帝在世时,最是宠爱他,他要什么有什么,康王府里也有好几把燧发枪,大小枪型都有,但是他府里的那些燧发枪跟楚翊手上的这把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楚祐猛地仰首,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眼角忍不住去瞥对面的百里胤。 恰好对上了百里胤似笑非笑的目光。 楚祐神色微僵,勉强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升起一种烦躁、憋闷的感觉。 在百里胤抵京后不久,就曾问他借燧发枪试过靶子,当时他也借了…… 本来,他这么做是为了表示他对越国的诚意,可现在,楚翊这把新型燧发枪让他的行为变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百里胤恐怕会觉得自己是在戏弄他。 楚祐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解释,第一次领会了何为百口莫辩,眸色阴鸷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