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后,她才憋屈地吩咐石嬷嬷道:“你去取四千两银票过来。”
石嬷嬷便领命进了内室取银票,何嬷嬷唇角翘了翘,眼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不过短短一盏茶功夫,何嬷嬷就离开了明懿院,手里少了一个木盒子,怀里则多了四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足底生风地走了。 何嬷嬷走出院门时,恰好与一个步履匆匆的青衣丫鬟交错而过。 不一会儿,这青衣丫鬟经过层层通传来到了王氏跟前,禀道:“二太太,二姑娘方才使人往四太太、五太太那里送了些身契过去。”
王氏端着一个粉彩珐琅三君子茶盅,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冷冷地嘲讽道:“这乡下来的丫头真是钻钱眼里了。”
“她收了四房、五房多少银子?”
王氏唇角泛出一个冷笑,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 “……”那青衣丫鬟愣了愣。 她才刚回来,还没听说刚刚王氏花了四千两买那些身契的事,诚实地摇了摇头,道:“四太太、五太太没给银子啊。”
“二姑娘派去的人说,送些人手给四房五房,也省得他们搬出府后再另外买人,终究是府里的这些老人知根知底,懂规矩,也都是长辈们用习惯了的。”
“四太太、五太太高兴坏了。”
王氏的脸瞬间黑如墨染,狠狠地咬着后槽牙,气得浑身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想到她刚付出去的那四千两银子,她心如刀割,几乎要心梗了,重重地将手里的茶盅放在了茶几上,震得旁边的果盘也震动了一下。 见王氏火冒三丈,石嬷嬷赶紧为她顺气,好声好气地劝道:“夫人,奴婢瞧着,有好戏看呢。”
“二姑娘把周大娘、钱嬷嬷、甄嬷嬷她们都赶走了,莫不是以为凭她自己能管得住这诺大的府邸了吗?!”
石嬷嬷的表情充满着不屑。 要管理这么大个府邸的中馈,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些管事嬷嬷都是府里几十年的老人了,才能将府中的这些日常琐事理得清清楚楚,府中诸事顺顺当当。 顾燕飞这才回府多久,对中馈内务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 没有这么些管事嬷嬷帮手,顾燕飞又能做什么?! 被石嬷嬷这么一开解,王氏的心情一下子好了点,慢悠悠地又端起了茶盅,似笑非笑道:“那我就等着。”
她等着看顾燕飞的笑话好了。 但是…… 今日,顾燕飞重新任命了府中的那些空缺,择了代替甄嬷嬷、钱嬷嬷等管事的人选; 明日,顾燕飞重新分发了新打的对牌,又颁布新的章程与赏罚的规矩; 后日,府里上下的新旧管事已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处处通达,府内颇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气象。 等到二房把行李全都整理好了,准备搬家时,王氏心心念念的画面也没有出现。 二房并没有拖到顾渊给的那十天期限,顾简丢不起这个脸。 约莫花了五六天,二月初一一早,二房众人就从顾府搬走了,一抬抬沉甸甸的箱子被抬出了门。 王氏在一众丫鬟嬷嬷的簇拥下,从内仪门方向一路往外走,面无表情地指挥着下人,一会儿叮嘱婆子们小心磕坏了箱子里的瓷器,一会儿又催促小厮们动作快点,一会儿吩咐石嬷嬷去重新清点下箱笼…… 她本来阴着一张脸,直到大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这才骤然间转怒为喜。 那是一个身形挺拔、相貌俊逸的青年,一袭宝蓝色绣五爪九蟒的蟒袍代表着他高贵的身份,气势不凡,把周围的那些小厮、路人都衬托成了黯淡无光的背景。 青年正俯首与一个身穿嫣红褙子的少女说着话,神情温柔,目光炙热。 “这不是王爷吗!”
王氏身边的石嬷嬷惊讶地看着青年喊了出来,笑容满面地恭贺王氏道,“二太太,王爷知道您与二老爷、三姑娘今天乔迁,还特意赶来了。”
“王爷真是有心了。”
王氏翻脸像翻书似的换了一张过分和气的面庞,双眼闪闪发亮。 康王亲自来了,从这顾府接他们二房前往新家! 如此一来,二房多少也挽回了一些颜面。 想到这里,王氏仿佛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似的,精神一振。 石嬷嬷指着府外的楚祐与顾云嫆,凑趣地又道:“二太太,您看,我们三姑娘与王爷那真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氏的目光在顾云嫆与楚祐之间来回扫视了一番,心情又更好了:只要嫆姐儿能笼络住康王,自家老爷的未来还长着呢。 哼,来日方长,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王氏正要继续往前与楚祐行礼,眼角的余光扫过两个婆子抬的一个箱笼,变了脸色,质问起她们怎么没把箱笼给锁好了。 那两个婆子诚惶诚恐地放下了箱笼。 府外的楚祐全然没注意到府内的王氏等人,专注地看着顾云嫆,双眼灼热而明亮,柔声安抚道:“嫆儿,那处宅子是小了点,你先委屈几天。”
“还有二十天……” 再过二十天,就是他们的婚礼了! 顾云嫆被他深情专注的目光看得有些赧然,但还是不曾躲避他的目光,眉眼含笑地回视着他。 “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
顾云嫆落落大方地说道,纤纤玉指卷着手里的一方帕子,“你知道我素来不讲究这些的。”
“是啊,你素来是这样。”
楚祐唇角一弯,不由想起了八年前在扬州与她的初遇。 他的嫆儿聪慧果敢,非寻常女子可比。 哪怕城破,她依然临危不惧;哪怕露宿于荒郊野外,也可以泰然自若。 明明当时她还那么小,也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却心怀大义,机智冷静,在他被南越士兵追杀时,救了他的性命。 他的嫆儿与京中那些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贵女全然不同,她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即便嫆儿不在乎这些,他却不能不在乎,他怎会委屈了他的心上人! 楚祐一把握住了顾云嫆的柔荑,掌心炽热,又道:“嫆儿,等你住到康王府,一定会喜欢那里的。康王府是当年父皇在世赐予我的,府中的院落、花园、戏楼……每一处都是独具匠心,堪称京中众王府之冠,你肯定会住得舒坦的。”
“可惜,婚期定得稍微仓促了些,不然,我还想把王府里再修缮一下。不过无妨,嫆儿,你以后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了,你喜欢修成什么样就修成什么样。”
“我记得你说过喜欢靖王府的蔷薇花,我们可以种一园子的蔷薇,姹紫嫣红……” 听着楚祐体贴倍至的话语,顾云嫆这些天烦闷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一双明媚的笑眼又有了光彩。 “你还记得啊。”
顾云嫆唇畔的那对酒窝里盛满了甜甜的蜜意,一颗心也飞扬了起来。 康王对她是真心真意的,即便是现在顾简失去了定远侯的爵位,他也全然不在意,对她也始终如一,从来没有变过。 “你说的话,我都会记得。”
楚祐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也被她感染了笑意,笑容从唇畔至蔓延至眼底。 他还想说什么,瞟见前方不远处一辆双马华盖马车朝这边驰来。 他本来也就随意地扫了一眼而已,可是目光扫过马车的华盖时,不由一怔。 马车的华盖上刻着一个鹰形的印记。 楚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卫国公府?”
他眯眼盯着马车上的那个印徽,眼看着那辆马车停在了东角门外,车辕上跳下了一个粗使婆子,那婆子“笃笃”地叩响了角门。 不久后,那辆华盖马车就被顾府的门房引进了东角门。 楚祐微微挑眉,心里猜测着:莫非是卫国公夫人来了? 顾云嫆立刻注意到了楚祐若有所思的目光,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随口道:“可能是韦九姑娘吧。韦九姑娘与我那二姐姐交好,常常来府中玩。”
楚祐抬手指向了车盖后方的鹰形记号,道:“那是卫国公府的家徽。”
他耐心地与顾云嫆解释了一番,卫国公府家规森严,生怕小辈在外头借着国公府的名头仗势欺人,所以小辈们出门用的马车一般都是普通的马车。 通常情况下,也只有卫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出门才会乘坐这种家徽的马车。 顾云嫆微微蹙了蹙眉头。 即便康王没有直言,她也心知肚明,他这是怀疑卫国公也投向了大皇子楚翊。 顾云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眸色深邃幽暗。 先是英国公,又是卫国公,四大国公等于有一半倒向了大皇子,这些开国勋贵也都是些没气节的,一个个早早站队,不过就是为了从龙之功、为了延续国公府的富贵吗?! 他们根本就不在意谁才是明主,谁能带领大景走向盛世繁华! 顾云嫆将手里的帕子藏回了袖袋中,正色道:“王爷,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打听一下。”
看看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