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东码头路,水东茶馆前。 “野草闲花遍地愁,龙争虎斗几时休……” 许是午休后刚开嗓,茶馆内,说书先生铿锵有力。 还是那张“凭票入场,茶资十二文小铜”的招贴,但门前看门的伙计换了一个。 大约是昨天放吴青进馆的伙计太憨了。 门口有两个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约可以听见什么“李御史,命案”之类的。 吴青走到茶馆门前,没问伙计,直接探头往里望,寻那个牛高马大的背影。 吃过午饭后,他再来水东茶馆,是想询问李镖头南余三英的事。吴青记得昨天李镖头说过一句,他和南余三英都熟悉。吴青想看看能不能从李镖头这获得早上那高瘦男人的下落。 看吴青探头探脑的样,看门的伙计急了, “干嘛呢?没钱不让进啊。”
吴青收回脑袋,道, “烦请和李镖头讲下,说是有个朋友来找他。”
“李爷朋友?”
伙计没怠慢,小步跑到惯例坐第二排的李镖头身旁,俯首在李镖头耳边低语。 李镖头皱着眉毛望向茶馆门口,一看到吴青,先是眉毛竖立,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和伙计说了两句。 伙计便又小步跑了回来,对吴青作揖道, “招呼不周,您海涵,李爷请您进去。”
请我进去?不应该是怒气冲冲地出来吗? 不明就里的吴青向伙计拱手谢过,走进茶馆,到第二排。 随着吴青的走近,李镖头重重放下茶杯, “朋友?我们的仇怨什么时候了结了?”
“没了结。”
吴青话音落下,李镖头的衣袖飞快在桌上摩擦的声音响动,李镖头上身扭转,双手成爪凶狠地朝吴青胸前扫去。 吴青脚尖一颠,向后送力,背部像是被人提起一般,避开双爪。 本侧对吴青的李镖头此时已转正,左脚后蹬借力起,右脚脚尖弹踢吴青下巴。 吴青见势,迅速身腰左转背对李镖头,右弓步下蹲避开,看都不看李镖头一眼,左足跟自身下向后踹出。 李镖头右脚落地,双手才刚分展扫打向吴青后脑勺,就感觉裆部一凉,李镖头扫出一半的双手停住,猛低头, 吴青的左足跟悬停在他裆前,几乎都快要踢爆他的二弟,却停住了。 吴青面不改色, “还要继续吗?”
李镖头泄气地向后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哎呀,我的李爷啊,怎么又打起来了。”
茶馆掌柜尖叫着跑了过来。茶馆众人被吴李二人吸引的目光又落到了掌柜身上。 李镖头头也不抬, “再来壶玉绿,记我账上,给他。”
“好嘞。”
掌柜见没碰坏东西,勉强笑道,扭头看向吴青,神色一僵,向后退走, “只是别再打坏物件了,小店利薄,二位聊,我就不打搅了。”
掌柜一直退出了茶馆大门。 如此轻松的便掀过一页,吴青也没想到,他原本以为是要将李镖头打服才行。这李镖头比他原以为的要更豁达。 挨揍的都坐下了。吴青这打人的要是再过于计较,不免显得他咄咄逼人。 毕竟他是来问事的,又不是真来打架的,能和和气气坐下了谈,可太好了。 吴青见势收身拱手,要捧李镖头一句, “多谢李镖头手下留情……” “免了。”
李镖头打断他, “看不得有人装模作样……话说你平时照镜子吗?”
“怎了?”
吴青不明所以地摸了摸下巴。 “分明目中无人,却还要装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你看着这样一张脸不难受?有屁快放。”
吴青对李镖头明讽他目中无人,毫不在意,毕竟他昨天才刚把利刃架在人家脖子上,只是一句讽刺,吴青反倒要道谢的,他从一旁拖来一个椅子,在李镖头身边坐下, “昨日听李镖头说您和南余三英都熟?那除了断松手施海,另外两人,烦请李镖头给我讲讲。”
李镖头反问道, “你信不信江湖道义?”
吴青前世武术都式微成什么样了?江湖都没了。 吴青摇了摇头, “不太信。”
“我看也是。”
李镖头显然有所预料, “你知不知上昼李御史孙子刚纳的姨太太被他们李府的孔护院杀了。”
这李镖头怎么这么喜欢突然另外开话头,只是有求于人,吴青只好无奈道, “知啊,茶馆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传挺快啊。”
“李御史家的事嘛,传得当然快,他好出名的,今天才茶馆在传,明天全余江都知道。这事你怎么看?”
吴青反问道, “什么时候改的法律,杀人不用偿命了?”
李镖头一哂,“应当没改过。”
“那不就结了。”
吴青一摊手, “一个死人,和一个快死的人之间的事有哪样好看的? 李镖头自嘲一笑, “也是。不过昼午,孔护院在巡捕厅录口供时讲,他是用九守剑杀的那个姨太太,然后九守剑被两人抢了,分别是一个栋佬(胖男人),一个细瘦青年。李御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派人去电报局连发四封电报给他早年的好友,双刀柳成,单掌开碑陈寿元,飞天枪徐威,白城帮主查真,这四名外埠名武师不日便会赶来。他们可比赵师傅刘西平厉害不少啊。还要求余江大大小小的帮社全部增派人手,誓要抓到这两人,找回九守剑。”
仿佛自己便是个局外人。 吴青只啧啧称奇, “前朝御史的面子这么大啊?”
“面子?余江二十八个船帮公口,每个名下的宝档,烟馆,茶屋,妓船,敲诈勒索非法所得,全部都要交三成租子给巡警厅。李御史就是帮巡警厅收这三成租子的,巡警厅厅长是他学生,谁敢不给他面子,头天不给他面子,第二天,巡警就能上门,一天五遍的扫他们场子。”
吴青表情纳闷, “那怎么没派巡警一起找?”
“昨天夜里巡警厅丢了一把连珠手枪,没空找一把剑。孔护院自个都认罪了,他们才不多费劲呢。”
吴青一颔首, “难怪。不过这动静可够大的啊,就找一把剑?”
李镖头端着茶杯, “是啊,就找一把剑,所以有传言九守剑不是寻常兵器,而是……” 呜——呜—— 水东河上蒸汽轮船所发出的震耳汽笛声传到茶馆内,茶馆内众人骂骂咧咧,却都似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只见得着嘴唇翻动,唾沫飞溅,却听不到话语。 汽笛声落下,吴青直奔主题道, “言归正传吧李镖头,南余三英另外两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