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师兄!”
景尘扶住了扑到他胸前的少女,后退一步稳住身形,低头一看,顿时惊讶道: “水、水筠?”
他怀中的少女仰起头,白净的脸上尽是欢喜,湿润的眼角稍有一点泛红,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委屈唤道: “师兄,我好想你。”
余舒就站在他们两个身边,视线从这不知名的少女环在景尘腰侧的手臂上,上移到景尘护在她肩头的手上,再到两个人相互对视的目光,轻轻挑起了眉毛,对这少女身份有了猜测,于是她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毫不犹豫地出声打破了这久别重逢的气氛: “景尘,这位姑娘是?”
闻声,那少女似乎才意识到屋里还有别的人在,赶忙松开了景尘,推着他胸口后退了一步,低头拿袖子擦擦眼角。 “这是我师妹水筠,”景尘答了余舒一句,便又扭头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皱眉,问她道:“你怎么下山了,师叔和师父知道吗?”
水筠连忙点头道:“知道的,是爹允许我下山来找你,不信你问重云。”
景尘看向桌边的刘昙。 刘昙作证道:“的确是怀莼真人让我带小师姑下山。”
景尘疑惑道:“那为何我这几日住在宫中,不曾听你提起?”
刘昙看看正冲他使眼色的水筠,苦笑道:“是小师姑不许我讲。”
“重云!”
水筠嗔了他一声,看到景尘不解的目光,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师兄你好不容易见到亲人,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话要问皇帝,要和皇帝讲,我不想让你分了心,所以就让重云先瞒着你——”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望着完好无损的他,不禁又红了眼角:“我听重云说你在路上遇到坏人,受了重伤还失去记忆...万幸、万幸你现在平安无事。”
景尘神色软下,抬起手轻轻落在她头顶,温言道:“又让你担心了。”
水筠轻咬着嘴唇,缓缓抬手,拉住他的袖角,紧紧握住。 余舒静静看着这一对师兄妹旁若无人的互动,眼神闪了闪,这一次没再出声打扰,而是转身走到桌边,对着刘昙躬身问候: “拜见九殿下,方才失礼了。”
刘昙摆手道:“无事,莲房姑娘请坐。”
“谢殿下。”
余舒刚刚坐下,便有一杯茶递到她手边,澄澄的茶影,袅袅的还冒着水烟。 “这个月新采的花茶,清甜不苦。”
她侧头看了一眼薛睿,端起那杯茶闻了闻,果然清香淡淡,不是她喝不惯的那种苦茶。 “谢谢。”
她啜了一小口,味道不错。 薛睿看了看立在屏风旁低声说话的景尘和水筠,便将目光收回,对余舒道:“看来皇上的圣旨是到了,怎么样,赏赐可还满意?”
余舒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想起那一盒子金元宝,她的心情就没由来的好。 坐在一旁的刘昙出声道:“当然瞒不过他,这是表——”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余舒好奇追问:“是什么?”
桌子底下被人踩着脚,刘昙不得不换了词接上:“这是你应得的。”
不等余舒琢磨他这前言不搭后语,薛睿便又开口问她:“用过饭了吗,我叫了酒菜,要不要再吃点?”
余舒点点头,刚才在她房里光顾着看夏明明的来信,没吃几口菜。 她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景尘的方向,想了想,去询问刘昙:“敢问殿下,你们道派中也有女弟子吗?”
她一直以为道士都是男的,可是景尘分明说这水筠是他师妹,显然是同门中人,这就怪了。 听这白话,薛睿和刘昙都笑了,后者与她解释道:“当然有,道门和佛门又不相同,男女皆可修行,皆可逐大道,修道人讲究的是顺其自然,凡事皆不可强求,是故不少道派都是允其弟子成婚生子的,不似佛门中人强求六根清净,斩断红尘。”
“原来如此,受教了。”
余舒朝刘昙拱拱手。 这时候,那对师兄妹也说完了话,余舒一抬头,便看见水筠走过来,到她面前停下,低头合手,朝她施了一个道礼,感激道: “余姑娘,多谢你搭救我七师兄,又一路护他周全,水筠感激不尽,日后必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余舒看看她,再看看站在她身后的景尘,见他听了这番谢词后面色如常,便淡淡一笑,站起身,抬手虚扶这小师妹,道: “不必如此,景尘同样救过我的性命,要说报答,他早就报答过了。”
水筠直起身,看看余舒,恬静的脸上突然露出笑容,“师兄说的不错,你果然是个好人。”
“......”余舒无语,心道这师兄妹两个不愧从是一个师门出来的,一样的没眼色,她哪里像是个好人了?额头上写着呢,还是脸上写着呢? “好了,有什么话坐下再说吧,正好今天在这里遇上,又都没别的事情,慢慢聊不急。”
薛睿抬手示意他们都坐下说话。 那水筠便挨着余舒坐下了,又拍拍她另一边,示意景尘落座,伸长手取了茶壶茶杯,给他斟上水,便笑吟吟地看着他喝茶,等他喝完了,才出声与他说话: “师兄,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这里的饭菜比山上的好吃吧?”
“嗯。”
“那有我做的好吃吗?”
“...” “呵呵,师兄你还是老样子,答不上话就装哑巴。”
...... 余舒就坐在他们旁边,听着他们一问一答,心里忽地就有些不爽,这感觉就像是她费了老鼻子劲解出来一道难题,欣欣自喜了半天才知道,原来这道题在很久以前就有人解过了,她既不是第一个发现这道难题的人,也不是第一个尝试着去解它的人。 她摇摇头,将这可笑的想法摒除,举杯去喝茶,却发现杯空了,正要去拿茶壶,就听身旁有人低声道: “等下要吃东西的话,就别喝太多茶,不然晚饭时你会肚子疼。”
薛睿虽是在和刘昙说话,但没忘记留意余舒动静,见她喝了三四杯水还要倒,便出声制止。 “哦。”
余舒把手缩回去,侧了侧身子,干脆去听薛睿和刘昙说话,这么一转移注意力,倒是不在意那对师兄妹聊什么了。 “...今年的双阳会肯定会很热闹,不单是南首夏江家的人在京城,我前日才听说,文辰家的六公子今年也参加了大衍考,就不知他们到时候会不会来搅局。”
“表兄不必担心,有辛家大易馆,再加上我小师姑在,这一次双阳会我即便不去争胜,也不会出丑。”
余舒听他们话里几次提到“双阳会”,好奇地插话道: “大哥,双阳会是什么?”
薛睿与刘昙对视一眼,扭头向她解释:“凡有大衍会考之年,来年放榜之前,二月二龙庆节起,安陵城有一场盛会,持续七七四十九日,由朝廷所办,京城各大易馆参与,诸家易客聚此斗易,竞比高低,凡能拔得头筹则可得御赐‘天下第一馆’的金匾,风光无限,是称‘双阳会’。”
余舒看看刘昙,不解地问:“那殿下刚刚怎么说,您也要去?”
刘昙微微一笑却没答她,这时候,门外有下人敲门,酒菜送来,话题就此打住,余舒看得出来他不想对自己多讲,识相地没有再问,只是这么一静下,她就又听到另一边的说话声。 “师兄,你尝尝这个,我上次来吃过的,一点都不油腻。”
“还有这个,应该也合你的胃口。”
“师兄,我帮你乘汤。”
... 景尘看着眼前落成小山的盘碗,筷子停在半空中,不知从何下手,他之前和余舒吃过午饭,已经饱了,其实现在并无胃口,不想勉强自己去吃,但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余舒瞥到景尘为难的样子,暗笑一声活该,眼咕噜一转,伸长手夹了一只又大又肥的鸡腿,隔过水筠,稳稳摞在景尘的碗上,在他看过来时,冲他甜甜一笑: “给你,你不是最喜欢吃鸡腿了吗,多吃点。”
闻言,水筠很是纳闷:“师兄,你什么时候喜欢吃鸡腿了?”
她记得没错的话,她这七师兄,平日别说是鸡腿,一年到头肉都很少吃几回。 景尘看看碗上摞的那只鸡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了笑意,筷子动了动,将它夹起来,“嗯”了一声,送入口中。 余舒低头一笑,心中那点不满随之烟消云散,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另一个男人眼中,无法不介怀。 薛睿晃着手中酒杯,眼中映着一个人影,只觉得这口味香滑的金泉酒今日涩了些许,一杯饮罢,嘴里便有了苦味,奈何他又偏爱这滋味,只好一杯续一杯,等到有了一点醉意,忽而想起一句话来形容自己——无非是自讨苦吃。 这一顿饭吃到下午,景尘要回宫,刘昙刚好与他同行,水筠暂住在刘昙的别馆中,他们要先送她回去,余舒不想扎堆凑这个热闹,便没和他们一起走,而是和薛睿一起将他们三个送到后门。 看着两辆马车前后跟着离开,余舒回头对薛睿道:“大哥,我上楼去看看这几天的账,你呢?还要到别处去吗?”
薛睿一手抚着额头,懒懒摇头:“我回房去睡一觉,你查好了帐来喊我。”
余舒看他面上确有醉意,想他连日来办案应该累了,于是忙摆手道:“那你快去歇着吧,我让厨房给你煮醒酒汤,等下给你送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