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到底是没有上门去找薛睿,因为吃了午饭忽又想起来前日答应了邱月龄要去侍郎府做客,于是吩咐厨房装了一盒水果酥饼伴手。 到了邱府,一进二门就有内院的丫鬟迎出来,将余舒请到南面的抱厦。 邱夫人听到下人禀报,便放下手里账本儿,一边叫身边婆子去张罗茶果,一边让人去唤邱小姐。 余舒与邱家母女见了面,相互都很客气—— “上午有些事耽搁了,这会儿才来拜访,没有打扰到夫人午休吧?”
“女先生能来就好。”
余舒料想这邱夫人三两次请她过府做客,一定是有事要说,果然,邱月龄露了个面,几句话,就被邱夫人打发回房做女红了。 邱夫人这才开门见山说话: “此前小女婚事上出了些岔子,好在先生看破姻缘劫才免了一场灾,按本说不该这么快就提起此事,可是小女再过两个月虚岁便十七了,我和老爷商量着总要再给她订下一桩得体的婚事,以免得时间久了外面有人乱嚼舌根,再耽搁了月娘,所以今天请先生过来,实则是想托你相看八字,防着再摆乌龙,我这里有几家合适的人选,还请先生帮忙,事后定有重谢。”
谈婚论嫁本是私事,邱夫人能这么敞亮地和余舒说话,并非是个缺心眼子,相反她是因为那一回邱月龄得了“疯病”,被余舒看到家丑,后来草木皆兵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不利的流言传出去,便信了余舒的人品。 余舒想的又是一出,原来邱家意欲结亲的那一家乃是京城十二府世家之一,后来不管怎么说,好好的婚事是告吹了,对方肯定不会高兴,所以这本来可以送去大易馆问卜的八字庚帖,邱夫人就不敢送了,才想起她这个毫无背景的人。 余舒笑笑道:“夫人何须客气,邱大人还在好心帮我监修宅子,这点小事,就不必谈什么谢不谢了。”
相看姻缘,她是不擅长,不过有人擅长。 邱夫人见她一口应下,便高兴地让贴身的丫鬟取出随身收藏的几张帖子,递于余舒。 余舒拿到手里翻开看了两张,心里暗笑:这邱夫人倒是广撒网,竟相中了五六户人家的公子少爷。 “但须我多嘴一句,这些不可外传。”
邱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 余舒阖上帖子,点点头,道:“夫人等着我回复。”
邱夫人放下一件心事,脸上笑容轻松不少,盯着余舒身上看了两眼,问道: “听月娘说,前日辛家小姐及笄礼上,你送了一串奇石做礼,叫水晶还是什么,我倒好奇,能否一观?”
余舒扬了扬眉毛,直接就抬手从腕上捋下那一串闪眼的黄水晶,给了丫鬟拿给邱夫人看。 邱夫人观后,不意外是被夺去目光,赞叹几声,却见余舒一脸大方,想起女儿昨日撒娇,忍不住张口询问: “不知这样成色的珠子,女先生是在哪儿买的。”
余舒神色故作自得道: “说句大话,一样的水晶石,外面根本是千金难寻,邱小姐没有告诉夫人么,这手串是我在自家风水池里精心养过的,除了邪气污秽,所以这样干净亮眼,虽不如美玉养人,却能分外给人带来几分好运,你瞧我戴着这黄水晶,头两天出门还捡过银子呢,送给辛六那一条白水晶,则是有助安神,不信你回头可以让邱小姐去问问她,是不是这两天睡的都比平日好。”
余舒好歹上辈子混过保险这一行,见过的推销手段不胜枚举,很知道怎样勾引人兴趣。 邱夫人听的愈发惊讶,又抚弄了手上的珠子,才发现这宝石从余舒手上摘下来居然还是凉丝丝的! 真是奇特。 等到回过神来,邱夫人才发现自己一直拿着人家的贵重物品有些失礼,方才不好意思地让丫鬟把手串递还给余舒,朝她笑了笑,道: “叫先生笑话,我是最爱收藏这些稀罕之物,若是你手上还有此类多余,宁肯割爱,那是再好不过了。”
余舒一边将手串戴起来,一边摇头道:“让夫人失望了,同样的手串,我也只养了三条,一条送了辛家六小姐,一条则被夏江家的五小姐讨去了。”
邱夫人眉头一跳,心说夏江五小姐,可不是前头宫里指婚给九皇子的那一位么,怎么听余舒口气,竟是十分相熟的,虽是疑惑,她又不好过问余舒私交,只能按在肚子里,同时又有些可惜,再好的东西,总不能厚着脸皮让人家割爱。 余舒显摆完,便没心思多留,收好了那半沓八字帖儿,便起身告辞,邱夫人主动将她送出二门,才使身边的大丫鬟跟着。 邱夫人回到房里,就被邱月龄缠住了,“娘,怎么样,你帮我问了吗?”
邱月龄不知邱夫人打算她婚事,只是关心那水晶手串。 邱夫人爱怜地拍拍她,哄道:“余先生那样的手串,只养了三条,一条送了辛家丫头,一条说是给了未来的敬王妃,再没多的了。”
邱月龄闷闷不乐道:“我要是早认识余姐姐就好了,说不定她也送我一条呢。”
邱夫人气郁,伸手掐了她一把,轻斥道:“跟谁学的眼皮子这样浅,娘还少给你拾掇了好物件儿么,等你父亲回来再教训你。”
邱月龄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讨饶,邱夫人心疼女儿,又教训了几句则罢。 *** 余舒离开了邱家,就往夏江别馆去了。 夏江敏听到她来,正在午觉,顿时清醒了,换了见客的衣裳便匆匆赶到花厅去。 上次见面,时隔了将近一个月,余舒只觉得夏江敏出落的更水灵了,自己这等脸皮站在她身边,就跟鲜花配野草似的,刚打趣了一句,就被她“呸”了一口。 “你还记得要来看我,回回写信邀你过来与我说说话你都不搭理,真不知你一天到晚忙什么。”
余舒拉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捏了一把道:“谁像你这么清闲,整天在家吃了睡等着嫁人就好。”
易学世家的小姐,不比文人家里的,平日里不拿针线女红,成婚在即也不用躲在房里绣枕头,当然是无所事事,猪一样的日子。 夏江敏气乐,咬着牙齿道:“要不我与你换换?”
余舒赶紧捂她嘴,看一眼门外,瞪她道:“说什么傻话,传到你爹耳朵里,又怕我教坏你,回头我连门都上不了。”
夏江敏悻悻地拉下她的手,挽着她往外面走,“这里热,到湖边水榭去坐,我给你泡茶喝。你怎么这个时辰跑来了,真不怕晒,下午的太阳好毒,本来你就不白,再晒掉一层皮......” 余舒体谅夏江敏平日里没个人说话,便听她罗里吧嗦,两个人去了湖边,自有丫鬟跑腿先去摆茶熏蚊子。 说话自然要提到余舒昨天让人送来的那一条紫水晶手串,夏江敏亲昵地挨着余舒,摆弄着手腕上冰清怡人的珠子,甜笑道: “昨儿拿到手时,我还吓了一跳,兜了一圈,原来竟是你的东西。”
接着又眼睛一转,嗔道:“我要不提,你八成都想不起我是吧,先给了辛家的妹妹,才给了我的,怎么我和你还没有她亲近么。”
余舒失笑,一手被她搂着,便一手去倒茶喝,“你要是这样比,那我说了送你的比送她的值钱些,高兴了吗?”
夏江敏也不去细想这紫色只适合她戴,便勾起嘴角满意地笑了,放下袖子道:“这回算了,下一回有什么好东西,头一个给我送来。”
余舒倒也喜欢她这样娇嗔可爱的性子,便随口应了,又说:“我那里还有几个坠子,等养好了再送你两个把玩。”
过命的交情,哪是几块石头比得了的。 笑闹后,余舒问起她:“这指婚的文书都下来个把月了,怎么司天监还没有选好吉日吗?”
夏江敏道:“听我爹的意思,前两天刚刚选好,正等着圣上批呢。我没和你说么,我三叔都在路上,不日就进京了。”
虽是结的皇亲,俗礼却不能免,夏江家从南方来人,便是押着十里的嫁妆来的。 余舒替她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等你大婚后,便不必再这么拘着了,总要有些交际才好。”
这些日子看清时事,余舒发现今上对这些地方上的世家豪门,很有一些忌讳,譬如文辰夏江,身为南北泰斗,在京城里却连个正经的府邸都没有,还要住在别馆,夏江敏被指婚给皇子,完婚前就跟着夏江鹤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怕他们出去勾搭谁似的。 夏江敏眼神闪了闪,哼笑道:“是啊,整天就这么拘着,到现在我也不认得几个人,要不是我爹——算了,不说这些扫兴,你今天来找我干什么,我可不信你是没事过来看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余舒摸了摸鼻子,心说这丫头长聪明了,一面从怀里掏出几份名帖,正是在邱夫人那里得的。 “这是女方的八字,这几个是男方的八字,不是教了你六爻么,你给我合一合,写好了给我。”
余舒差遣起未来的敬王妃,毫不心虚。 夏江敏狐疑地看着纸上名字,道:“你几时改行做媒人了?”
“受人所托,”余舒笑的有些可恶,“反正你整天闲得牙疼,与其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找点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