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安二年元月，新年。柔贵人腹中皇嗣七月有余，她一向瘦弱，有孕在身也不见丰腴，现下肚子大得吓人。得太医的嘱咐日日都要出去走一走遛遛弯。早晚寒气重，下午时分便是最好的。今日也不知怎的心慌得不行，桐竹安慰她是生产在即，昨夜不曾睡好的缘故，只叫她宽心。柔贵人搭着桐竹散步，后头跟着不少宫侍。此处靠近飞鸿洲，不知何处蹿出只小猫来，她躲避不及径直向后摔去，失声尖叫起来，口中直唤我的孩子。旁边的宫侍叫唤声不断，乱作一团。太医、稳婆几乎全挤在了灯火通明的钟粹宫，几个高位嫔妃齐齐守在外头，端贵嫔与冯容华在门外等着，嘉顺仪与毓修仪一贯与柔贵人不善，也是陪皇帝在殿中坐着静候。柔贵人被送进内殿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不时能听到女人凄厉的呼叫声。稳婆手里的清水一盆盆送进去，端出时成了一盆盆血水。天色将明时分，叫喊声随着一声痛厉的尖叫戛然而止，然而期待中的儿啼声并未响起，只是一片难堪的静默。太医出来回禀：“陛下，柔小主产下的是一位公主，可公主离了娘胎便没了气息，已经离世了。小主早些时候便动过胎气，微臣以药物日日调理方才好些，若是皇嗣能够足月生产倒也无碍，可…未承想会被冲撞早产。公主在小主腹中迟迟生产不成，羊水堵塞，再加上脐带绕在了公主的脖子上，才使得公主窒息而亡。”

宫侍将公主抱过来时，皇帝的手微微发抖，掀起白绢望了一眼，孩子已经被擦洗干净了，面颊青紫发黑，双眼紧闭，显然是活活窒息而死。皇帝的声音极轻，像是疲倦极了，连那一字一句，都是极吃力才能吐出：“公主从颐字辈，便赐名沅，着人送去妃陵，好好安置吧。”

他说罢，遽然起身离去，端贵嫔跟上皇帝：“陛下不去瞧瞧柔妹妹么？”

皇帝顿了顿脚步，外头是熹微的晨光：“你与冯容华在此处守着便是，折腾了一宿，其余人便回去歇着吧。孤一会还要上朝，颐沅的事，你缓缓告诉她吧。”

再醒来时已是在钟粹宫榻上，寝殿内炭火盆烧得很足，见她转醒，冯容华执着她的手，一五一十地向她说明了原委，关切道：“柔妹妹，放宽心些。”

端贵嫔也在一旁宽慰：“柔贵人，你还年轻，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莫要太过伤怀了。”

柔贵人听了这话，眼泪径直地便往下淌：“我的孩儿在我腹中数月，怎么会就这么没了?”皇帝命端贵嫔彻查此事，可那处查了许久，也只说是飞鸿洲中的畜生没有看顾好才叫跑出来伤了人，旁的竟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只得打发了飞鸿洲中当日当差的所有宫侍，统统送进慎刑司严刑拷问。她觉得蹊跷，派人暗中细细查问，定然要给个交代出来的。依照往年的旧例，新年都是要给宫中得力的嫔妃进一进位分的，是新年新气象的意思。大封六宫的旨意一早便传至六宫：晋嘉顺仪为容华、丽小仪为修仪、柔贵人为小仪、魏贵人为小仪，赐号昌，取自光明、兴盛、美好之意、娴贵人为小仪，苏美人为贵人，明才人为美人。册封礼定在元月十五，也就是元宵佳节那日，只是出了柔小仪那档子事，只让册封礼一切从简了。交泰殿中，六位晋封的嫔妃依着品阶位份一一跪在下首，低头三拜。柔小仪尚在月中，需静养自然也不便出门，皇帝怜她，特免去她受礼。原先正五品以下的嫔妃晋封是可省去册封礼的，皇帝一道圣旨晓谕六宫便是。可新年晋封，自然要更为庄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