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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安身小镇谋生活,祸居斗室悟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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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曾祖父逃难到了红岗镇后,在他姥姥家亲戚的介绍下,到福寿街分支街道比较偏僻的一家蔡记农具店里做了伙计。店面不小,座西向东朝向,店门口两侧用高约一米五、宽三寸的楠竹片契入地下当作篱笆墙与左右邻居隔开;门口顶上用二十公分粗的楠竹竿搭了一顶支架,盖上薄篾片和细长竹条编制的竹帘,在店铺门口形成一个四米见方的凉棚;凉棚临街的两根粗楠竹作的立柱上,分别被刻上“蔡记农俱”四个大字,涂上黑漆后显得大方古朴。走到店门口的凉棚下,最引人注目的是凉棚下放置的一张橙黄发亮的竹桌和四把小巧的竹椅:桌面三尺见方,桌高也约为三尺,桌面是由厚约一公分宽约两公分的楠竹片通过竹钉串起来,形成一个较平整的平面,桌面正中被烙铁烙出了一幅牡丹盛开的富贵图;桌腿选用四根粗细相当、略有弯曲弧度的楠竹根制成,从上住下,竹节越来越短,去掉根须打磨光滑后,留下的是满眼圈圈和圆点,组成一幅自然的图案自成一派风格。四条竹桌腿着地一端均略向外伸展,增加了桌子的平稳度。为了增加桌子的牢固程度,在桌腿离地面高约一尺的地方设置了可盛放杂物的第二层桌面,该桌面边框及对角线处的竹片恰好将四只腿稳固在一起。四把竹椅同样小巧别致,与桌子配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进到店中,店里摆放的农具以竹制品为主:竹筐竹耙竹扁担、竹篮竹笼竹簸箕、竹碗竹钵竹勺子、竹床竹椅竹案板、笊篱撮箕竹炊帚……墙上靠的、梁上吊的、地上堆的全是各种常见农具,做工精美,应有尽有。走过货物陈列间,后面还有一间大一点的房子便是手艺作坊,房顶安了好几片粗玻璃制成的明瓦将房子里面照得亮堂,房子内横七坚八的堆放着粗细颜色不尽相同的竹子,主要的品种为本地产的楠竹、四季竹和水竹等,墙角的桌子上则放满了各种工具:长短宽窄不同的篾刀、粗细不同有方有圆带有木柄的凿子、大小不一的锯子……靠近桌子边放着一条表面发黑的长条板凳,凳子一端钉着两个刀缝相对的小刀片,这应便是篾匠常用的度篾齿了。出了作坊的后门是一个六米见方的小院套,整个院套被一条别致竹质小路以作坊后门为中轴线分为左右两半。小路的别致之处在于制作人的细腻和有心:整条近六米长约一米宽的小路全是由废竹头作成,长短不一的圆形竹头通过无数竹钉紧密相串,彼此连成一片平铺在黄土地上,与地接触的一侧已经没入土中,朝上的一侧已被人踩得平整而光滑。竹路的左边依着作坊的后墙和院墙角落盖了一间两米见方的小土砖青瓦房,是一间小厨房,厨房内设一灶、一窗、一门、一桌、一凳、一瓦缸:厨房门靠近作坊后门,方向恰与后门垂直,仅挂一竹帘当门;窗户正对后院;小土灶置于最里靠近作坊后墙的一个墙角,陶土烧制的青瓦筒一节垒着一节顺着墙角直通房顶,这是土灶的烟囱。黄土灶台上垫着一层竹席子,席子上顺次摆着几个装油、盐、花椒辣子的陶瓷罐子;灶边靠作坊的墙上钉有一排圆柱形竹钉,上面挂着葫芦制成的水瓢、锅铲、一串蒜球和一小袋米。土灶火堂门对着的另一个墙角则堆着一堆用作柴火的竹头竹屑,灶旁放有一个半米多高一尺内径的黑褐色内外镀釉的水缸。厨房进门的另一侧,置一张小木桌和一张小方凳,桌上放有一叠瓷碗、一个盛有几双筷子的圆竹筒和一盏哑铃形粘满绿锈的铜制清油灯。路左侧厨房后面是一小块菜地,菜地高出地面少许,菜地边沿的一圈种有一些葱和蒜,菜地中间种了少许白菜、萝卜、莴苣等家常菜 ,靠近院墙的一侧则种了几株苦瓜、丝瓜之类的长藤蔓类的菜,半米长的藤蔓带着巴掌大毛茸茸的绿叶吐着纤细的青丝,正沿着带有枝杈靠在院墙上的细竹杆往上攀爬着。路的右侧靠里面有一口井,大青石垒的井台已被磨得光滑圆润,井台上放有一支拴着麻绳用来打水的竹水桶,井边还种着几棵一米来高的果树。竹路尽头连着的院子后墙上有个约摸半米宽一米来高的窄小洞门,恰好够一个人弯腰侧身出入,洞门外面就是大片田地,却是为房子里住的人提供了大片的天然厕所,竹块夹着竹席作成的洞门的门儿由里向外打开,平时通过一段麻绳和一条竹扁担紧紧反扣在院墙内面而关闭,虽然阻止不了想进入的人入内却可以阻止野生动物或家畜闯入。这便是曾祖父找到的干活的地方,对于曾经学过篾匠手艺的曾祖父而言,这也算是“专业对口”。不过曾祖父刚到“蔡记农俱”店时,蔡店东是不怎么看好他的,曾祖父和蔡店东第一次见面时,店东正和一熟人坐在店门前的竹桌旁品着香茗、抽着旱烟。听介绍人说明来意后,蔡店东眼没上抬,屁股没挪窝,只是出于礼貌而让介绍人也坐下来喝了几杯茶,而曾祖父则只能尴尬的在一旁默默站着。也许在蔡店东心里,曾祖父这个县城里来的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跑到这大山沟里来是待不久的,也吃不了这手艺人的苦。介绍人坐了半晌没有得到蔡店东的明确答复,准备带曾祖父去下一个地方找活干而起身要走时,蔡店东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先让他留下来试试吧,每月工钱两元!”

就这样,曾祖父便在蔡记农具店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后来曾祖父才知道:蔡记农具店真的不需要伙计,有蔡店东一人足矣,他是因为抹不开介绍人的面子,而勉强将曾祖父留了下来。原因很简单:蔡店东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父母健在,身子骨都还硬朗;他有兄弟三人,两个哥哥也在镇上做生意:大哥在镇上开油料加工作坊,二哥在镇子里开了个做喜饼的作坊,两哥哥家的作坊离蔡家农俱店还不太远。大哥、二哥家都分别生了一群儿女,生意也都比他做得红火。唯独排行最小打小就任性的他和妻子结婚近二十年,只育有一女,女儿年方十八,闺中待嫁。已经好多年了,蔡店东每天早上在家吃过早饭后踏着悠闲的步子走到店前,一块块卸掉店门板开了店门后,首先做的便是搬出那张竹桌和那几把竹椅在店前的凉棚下摆放好,接着在后院厨房中烧了开水后,便用一个竹托盘托出那把壶身壶嘴满是茶垢的浅褐色的紫砂壶和几个配套的紫砂杯,拿出用有盖的竹筒盛放的自家炮制的茶叶来,泡上一壶茶呲呲嗨嗨的先喝上一阵儿。如果遇到有熟人或顾客来,通常还会招呼他们坐下喝上几杯茶。茶后如果有人家预订的家具没有作完就先做预订的家具,如果没有预订的家具的话就看店中哪些存货不多了就制作几件补充一下。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如果活不多,蔡店东便又背着双手、迈着悠闲的步子回家里吃饭;如果活多或顾客预订的货要的急,蔡店东便在后院的小厨房中简单的做一顿午饭吃。到了下午天快要黑时,蔡店东便早早收拾东西,关好店门回家了。除去农忙和天气不好的日子,蔡店东的生活天天如此。偶尔大哥或二哥到他店里来找他去帮忙搭把手,而又看见他在悠闲的喝茶时,总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叫他做买卖要攒点劲儿,他一般笑一笑不答话或者还喊哥哥坐下来一起喝上一壶,有时听腻歪了就回敬一句:“我要挣那么多钱干吗?只要够花就行!”

言下之意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聚再多的钱财还指不定被将来的女婿全部收走了。听到这话,俩哥哥往住摇摇头不再继续说话或者迅速转移话题。既来之则安之。曾祖父留在家具店后,开始了新的生活:每天开关店铺门、打扫卫生,并在蔡店东到来之前摆子茶桌、茶具,蔡店东下午收工后又将茶桌茶具收捡好;中午自已做,而蔡店东回家去吃,有时蔡店东还会给曾祖父从家中带点蔬菜什么的来吃;晚上吃过晚饭,天一黑下来便在店铺的作坊中搬张竹床,铺上被褥就成了睡觉的地方,早晨早早起来后将被褥叠好收好,竹床归位。至于店中的手艺活,蔡店东也没给曾祖父吩咐什么具体的活,因为店里本身就没有多少活,平常每天平店里逛的人曲指可数,偶尔有顾客来店里说想买个大点的成品物件如竹床什么的,但又嫌路太远不方便拿回去,倒是希望店里帮忙送到顾客家去或是上顾客家去帮忙做一个,而蔡店东往往说没办法帮忙送,也没有人能到顾客家里去上门服务。顾客往往带着遗憾离开了。而在曾祖父的心里却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在县城当学徒时,将顾客订制或买下的物件帮忙送回家或者到顾客家中去上门服务是比较平常的事。也许这红岗镇附近的村寨确遥远且路不好走,比不了县城;也许是这里干这种手艺的人不多,竞争不激烈吧。曾祖父初来乍到,自然不便多说话也不宜多说话。不过曾祖父也是不是一个吃闲饭的人,蔡店东在做篾活时,曾祖父便自觉找活干帮忙打下手:锯竹子、刨竹节、剖竹片、分青篾、度光篾片上毛刺、煮熟篾片等,在没有取得信任、手艺没有得到认可之前,手工编织成型之类的活留给蔡店东自己来做。到了过节的日子,十里八乡的人大清早便出发赶往红岗镇镇子来赶集市时,农具店的买卖就好很多,特别是一些出来赶集的中年妇女:有的买个竹菜篮、有的买个筛米的筛子、有的买个沥饭用的竹筛网或蒸膜用的竹篦子、有的买个竹耙子什么的,多为家中常用的家伙事。曾祖父这时便给顾客推荐和挑选产品、蔡店东则负责收钱:什么一分的铜板、一角两角以及五角的银角子、还有一些人拿着一元的银元或鹰洋来买货,蔡店东便忙着和顾客讨价还价及、收银找银,忙得不矣乐呼。还有几个拿着赶集没有卖掉的货如食用油或蔬菜来换取农具,都被蔡店东拒绝了。这样一天忙活下来,蔡记农具店的毛收入可达到两元,蔡店东自然心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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