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了,眼看着年关将近,却突然新冠病毒大爆发,全国立时进入大封闭的状态,此后两年疫情肆虐全球,口罩成为生活刚需,核酸报告成通行必须。于四面楚歌之中,陆之缘孤身一人带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不免身疲心倦,但这疫情也刚好成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一是不知该如何跟父母交代孩子之事,而又能完美避开他们的催婚。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两年不算短也不算长,不知不自觉间,摇篮里的幼儿已经满屋子跑了。上午十二点半,吃过午饭。“陆之缘女士,您到底能不能看好您的女儿?”
李大宝指了指被黑色水笔涂画了好几处的白墙,“您看看,这都什么呀?您租房子的时候就保证过的吧?我又不是房东本人,您这样,我作为房东代理真的很难做的!”
“抱歉,李先生,我这一时没看到,她就画上了,真的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陆之缘尴尬地冲着“房东代理”点着头道歉着,“我已经在网上订了油漆了,一定把弄脏的墙壁涂刷赶紧。对不起,真的是对不起!”
“你觉得这么痕迹能涂掉?”
李大宝反问。“这……多涂点……应该……”陆之缘扭头望着那黑乎乎的画痕,语气里满是不确定。“肯定涂不掉!”
李大宝非常确定地说。“哎,我看呐,到时候你们的押金得扣掉。”
“要扣钱?”
陆之缘眉头紧皱,为难地说,“怎么还要扣钱?上个月不是才加了五百块房租的吗?”
她看了看依然在玩游戏的女儿,喉间一紧,眼圈瞬间红了,深呼一口气,她接着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您看能不能——”“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李大宝见女租客傻里傻气的,也不再拐弯抹角了,“上个月加钱的时候,房东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根本就没想到你会同意加钱。”
“啊?”
陆之缘愣了一下,“房东……想赶我走?”
看着眼前这孤苦伶仃的女人,李大宝也并非毫无恻隐之心,但毕竟这房子跟他可没半毛钱关系,只能狠下心来说:“你丈夫预付的房租还剩一年的,到时候直接打您支付宝里,可以吧?”
事已至此,陆之缘自然也不能赖着不走,她苦恼地抿抿嘴,沉思片刻,无奈地说:“我下个月就走,您给我时间收拾一下行李,总可以吧?”
“嗯,好。”
李大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呼——”陆之缘捏了捏太阳穴,强忍着想哭的冲动,无力地垂下脑袋,“天哪,这可怎么办才好?真想死……”一年前,自从女儿陆蓁苓会走路后,陆之缘见小丫头第一次涂鸦开始,她就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小丫头说禁止在墙上乱画,可无奈的是说了无数遍,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本来是觉得搬家太麻烦,所以当上个月房东要加房租的时候,陆之缘没多犹豫便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不过,目前我这状况,也确实快付不起这里的房租了。”
她叹息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站在房东的立场看,不想别人在自家墙上乱画,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人家还容忍我们这么久,也算是很有爱心了。”
“妈妈,头发痒吗?”
陆蓁苓满脸关心地看着陆之缘,“我给挠挠。”
陆之缘露出一个十分逞强的笑容,柔声说道:“妈妈没事儿,小苓放心。”
陆蓁苓噘着嘴,轻轻搂住陆之缘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我爱你。”
听到这话,陆之缘感觉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消散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溢出的泪水,柔声回答女儿道:“嗯,妈妈也爱你,永远爱你。”
“妈妈,一起玩吧!”
陆蓁苓兴奋地举起手里的笔,兴奋地说,“画花花!”
“画画可以,但是得画在本子上面——”“嘻哈哈!”
陆蓁苓灵敏的小兔子一般从陆之缘的怀里蹿了出去,一蹦一跳地往墙边跑去。陆之缘见陆蓁苓又要在墙上乱画了,吓了个半死,着急忙慌就站起身来,结果因为低血压一下子摔坐在地上了,她也顾不得这些,忙又爬起来去抓陆蓁苓去了。她几步就跨到陆蓁苓的面前,抓住那双已经开始乱涂乱画的小手,神情严厉地大声训斥道:“陆蓁苓!你到底要怎样啊,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陆蓁苓愣愣地看着陆之缘,撇撇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看着女儿那万分委屈的样子,陆之缘再也无法继续板住脸了,无奈地叹一口气,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妈妈的声音太大了,快别哭了。哎,妈妈也不是说非得要吵你,只是你要知道这不是咱们的房子,是房东叔叔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几乎每次面对陆蓁苓画墙的问题的时候都是这种态度。怎么能怪小苓?她满脸自责,自知是自己总怕过度干涉会影响孩子的天赋发展,一直都在用默许的态度纵容女儿……“妈妈……”陆蓁苓立马就不可了,撒娇地蹭了蹭陆之缘的脸,“我爱你,妈妈。”
陆之缘深呼一口气,控制好表情,语气平和而坚定地说:“小苓,你听妈妈说,这个屋子是妈妈花钱租的,我们俩只有住在这里的权利,不能随便乱画,乱涂乱画是错误的。妈妈给你买了很多本子,你可以在本子上画,更何况如果你画在本子上,那所有的画就都能保留下来了,明白吗?”
“保留下来?”
陆蓁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保留下来吧!”
“真的吗?”
陆之缘安心地拍了拍胸口,就要去拿本子,可是她刚一转身,眼睛余光便瞅到陆蓁苓又举起笔来了,她眼疾手快迅速捏住了笔头,“啊,我的天哪,看了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下午两点钟,陆蓁苓午睡了,陆之缘把箱子搬出来开始整理行李,看着这满屋子的衣服呀玩具之类的,她有些丧气地撇撇嘴,一边继续手里的工作,一边抱怨着:“方炎斌那个家伙,身为孩子的爸爸却不见了踪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苓可都两岁了呀!”
两年前,孩子的父亲方炎斌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将出生证明上的名字改成了她陆之缘。“这东西应该不是假的吧?”
陆之缘像验钞票一样高举着手里那淡黄色底纹、绿色描花的纸张,忧愁地嘀咕着,“不知道……能不能给小苓落户?”
摇摇头,她想着反正下一年才去上幼儿园呢,说不定到时候方炎斌就回来了,便不再纠结。把叠好的一件衣服压放在箱子里,她把收拾好这一箱衣物放在一旁,又拿去一个半空的箱子继续装衣服。实际上,对陆之缘母女而言,搬家只算是一个小小的忧愁,真正烦扰人心的是快要见底的抚养费。当初,陆之缘账上剩下了六万,再加上后来方炎斌又留下的十八万,总共有二十万四之多,这些钱原本是够花的。但无奈的是,陆蓁苓的身体太弱了,满月之后不久就开始各种生病了。因为是在外地,没医疗保障卡,医疗费一分也报销不了;又或许是因为医院欺负她这个外来打工者吧,每次生病的花费都是五千块起步。短短一年下来,存款少了将近一半。因为打吊水,孩子的额头从来就没白净过,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孩子生病受罪,陆之缘恨不得自己能代替。每每夜深人静时,她望着孩子那憔悴的脸庞,总偷偷落泪。直到有一天,陆之缘翻弄旧物时,找到了一个名片——正是之前陪好友陆靖童做孕检时碰到的那个中医给的名片。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她打通了名片上的电话。那中医名叫崔志龙,是D镇医院的院长,年龄是48岁,十三年前由西医转学中医,因为天分高又勤学刻苦,中医贴敷和针灸都学得很好。在得知陆靖童去世的事情后,他表达了深切的同情,还热心地想办法减少陆蓁苓的治疗费用。如今,孩子的身体已经大好,一年多都没生过大病了,钱虽也花了两三万,但比起之前那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毫无效果的烧钱疗法,她对崔医生自然是感激不尽。仔细想来,当初若是早些让崔医生给治疗,好友或许就不会香消玉殒了。医疗费用再加上生活开销,陆之缘之前那二十多万存款如今只剩下十万不到了,为了节省开支,也让女儿多多接触一下自然,她决定离开大学城,在网上查找县区的乡下适合居住的房子。理想的去处自然是D镇,因为看病方便嘛!此后一周的时间里,陆之缘有时间就上网查找房源信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她找到了一处二楼一室一厅的、特便宜的房子——一月四百五,电费水费自付。“哎呦,妈呀,真要了我的命了。”
最后一箱东西搬进屋内,陆之缘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对着正拿着手机摆弄的陆蓁苓道,“宝贝,别再玩了,你都玩了半个多小时了。”
半个小时前,玩够了积木的陆蓁苓吵着闹着要去外面玩,陆之缘没办法便把手机扔给女儿玩。小女娃拿着手机东点点西弄弄,偶然间打可了拍照功能,就那样一直拍了半个小时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