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冬天。因着是贵人的位分，又与舒妃以及怜昭仪亲厚，柳碧莹冬日的炭和冬衣的份例只多不少，这个冬天也便没有那般难熬了。沐嫣的身子有六七个月的时候，南宫彦便将沐家的人召进宫中来与沐嫣相见。这日里，外头飘着雪絮，柳碧莹刚从婉儿那里回来，正同青宵说着话儿，有一小儿便冲撞了上来，若不是青宵扶着，柳碧莹定是会在湿滑的路上摔跤不可。随行的小路子将那小儿抓住送到柳碧莹面前来，青宵横眉厉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得在宫中四处玩闹险些伤了我家主子。”

男孩正拿着新折的梅花枝胡乱甩着，红艳艳的梅花花瓣散了一地。只听他糯声糯气说道：“我娘亲说了，以后姐姐就是皇后，这宫里随我玩耍。”

青宵倒吸一口冷气，直冷到心里头去：“你姐姐是谁？怎敢口出狂言？”

男孩还想说，被一位匆匆而来的妇人捂住了嘴。“这位娘娘，我家行儿说着玩的，还请这位娘娘恕罪。”

“这是慎贵人，还请问您是哪家夫人？”

青宵介绍道。妇人一听原来是慎贵人便突然冷笑一声，本还弯着的脊背挺直了起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慎贵人啊？”

前后嘴脸的差距太大，柳碧莹与青宵一时都未反应过来。“不过是个贵人罢了，还想对我说三道四的么？也看看你有没有资格。”

这样嚣张的口吻柳碧莹立即想到一个人。“这位妇人可是沐贵妃的家母？”

妇人一仰头说道：“正是，我是沐贵妃的娘亲，这是沐贵妃的胞弟。”

原来这妇人是沐嫣的娘亲余氏以及沐嫣的胞弟沐行。柳碧莹暗暗记下了。柳碧莹微微福身行了礼：“之前不知，冲撞了余夫人，还夫人不要见怪。”

余氏显然没将柳碧莹放在眼里，哼哼了几声说道：“知道便好。如今沐贵妃有了皇嗣，便不是你这种从未侍寝的贵人能高攀的起了。”

柳碧莹并不在意她的讥讽，只是弯唇问余氏：“夫人可知你家小儿手中拿的是什么？”

余氏随意看了一眼，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就是梅花而已，左不过颜色鲜艳些罢了。”

柳碧莹保持着笑意，只是面上淡淡笼了一层寒意：“那夫人可知这梅花是先帝最喜爱的，先帝驾崩之后，皇上便越发照顾这些红梅，平日里都是种在园子里有花匠精心看管照料的，而这梅花照料起来极为耗费功夫，光这养料便是用最好的。”

柳碧莹看着余氏的脸色慢慢惨白下去，只是由衷的想笑：“那夫人可知，这梅花值多少银两？夫人又知，小儿甩落的梅花又值多少银两？”

余氏吓坏了，一把将沐行手中的梅花夺了过来：“不就是梅花罢了，我沐家难不成连个梅花都赔不起么？”

柳碧莹举起袖子掩唇笑，笑声像是刀子似的无比尖锐，只听她说道：“梅花赔得起，可皇上孝敬先帝这心……是夫人赔得起的么？小儿无知便罢，做长辈的，怎么也这样不上心呢？”

余氏大惊失色，可是还强撑着面上的平静说道：“梅花罢了，瞧贵人娘娘说得玄乎，沐贵妃那般得宠，便是一两朵红梅少了，皇上也定不会怪罪贵妃娘娘的。”

柳碧莹也不再多言只是说道：“那便要看贵妃娘娘是否真的能庇佑夫人二人了。”

余氏再也不与柳碧莹多做闲话，只是拉了沐行匆匆离开了。青宵在一旁偷笑：“小姐，你现在说话是越发凌厉了。”

柳碧莹笑着横了她一眼：“只是对人不对事罢了。”

二人嬉笑着远去，丝毫没有察觉在不远处静静看到了一切的南宫彦。陆惟山寻来时，南宫彦正对着茫茫雪景发愣，他连忙上前拿了件大氅为南宫彦披上：“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皇上仔细着了风寒。”

“陆惟山，你在宫中待得最久，你可知先帝最喜欢什么花？”

陆惟山虽是不知道南宫彦想问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回皇上的话，奴才若是没记错的话，先帝最喜欢的便是兰草了。当年先帝在时，御花园里长久都种着兰草，先帝说过‘兰之气节亦是天下众人之气节’，当时奴才听了可是醍醐灌顶呢。”

“那梅花呢？”

陆惟山愣了愣：“不曾听说先帝喜欢。”

南宫彦突然勾唇微笑起来，陆惟山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朕想起过几日便是梅花最盛的时候，届时便请各宫嫔妃一起去赏梅吧。”

陆惟山不知南宫彦为何突然雅兴大发，只是应了：“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柳碧莹听闻小太监将此事告知自己后也是一脸奇怪。在自己印象中，南宫彦称帝后便极少有时间会大肆摆宴共品风雅，不过自己总是待在粹玉宫也太过无趣，正好有这样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柳碧莹当日选了一件月白色竹节纹小袄上身，月华一样的光华隐隐可见的竹节纹样，既显得不突兀又不失身份。绿漪选了件粉紫镶边淡紫折枝梅花纹斗篷为柳碧莹披上说道：“夜里路滑，主子路上小心些，仔细别着了风寒。”

“哪那么容易着了风寒，我久不出户，总算是有个正当由头让我出去走走了。”

柳碧莹喜上眉梢，喜悦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