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还有颜芷压抑着的哭声。南宫彦再三失子,柳碧莹该是高兴的,可这一次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颜芷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埋头哭泣,像是整个儿世界都崩塌了一般。她伸手抚上颜芷的背,亦是随着她俯下身子,颜芷抬头时已经是泪眼朦胧,她伸手抱住柳碧莹,柳碧莹的肩膀立即便被眼泪濡湿。“快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柳碧莹向来是不会安慰人的,她用了最笨拙的言语低声说道,她能做的,亦是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颜芷身边,陪着她让伤口结痂。“皇上,我们的谨儿没有了……”颜芷声音闷闷的,尾音颤抖不已,柳碧莹听了都觉得心尖在颤抖。南宫彦大步上前将颜芷怀中的孩子抱起给了柳碧莹,颜芷想要伸手去夺,可是动作在空中停滞了一下,还是收回了手。葱白的指尖在颤抖,颜芷像是怕被南宫彦发觉一般,连忙握住了自己的手,缓缓起身。她在怕着南宫彦,柳碧莹一言不发的将一切看在眼中,最后在南宫彦伸手将颜芷揽入怀中后,柳碧莹转头离开了,顺手将门替他们掩住。说不出心里头究竟是什么滋味。柳碧莹才抱着小皇子出去,就看见乳母带着一众宫人们迎了上来,一群人便迎了上来跪在了柳碧莹脚边。柳碧莹只是定定看住他们,一言不发。见柳碧莹不说话,领头的乳母连叩了几个响头说道:“贞妃娘娘恕罪,奴婢们一直以来便好生照料着皇子,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近日来柳絮颇多,奴婢们不敢有丝毫怠慢,门窗都是掩好的,可偏偏就是今日不知怎得窗户是开着的了,奴婢们不敢求皇上与贵妃娘娘宽宥,只求从轻处罚。”
话说到这儿便是已经有些端倪了,可柳碧莹自然不知究竟是这些宫人们推卸责任还是真的确有其事,她只会留了个心眼,也并不打算多做掺和。“从轻处罚也不是我说了便作数的,皇子之事事关重大,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说这话时话语没有任何波澜,像是旁观者一般。此话一出,那些宫人们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苍白,知晓他们的命数已定,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南宫谨最后被风光大葬,南宫彦赐了南宫谨“敦敏”谥号。而负责赡养南宫谨的乳母连带一众奴婢都被处死,无一例外。敦敏皇子入葬许久,可颜芷却像是无法从那阴霾中走出来一般,整个儿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就如同先前被南宫彦抛弃了的婉儿一般。就是这样想法叫柳碧莹不甚惶恐,她害怕,颜芷会走上与婉儿一样的道路,她便是想尽了法子想让颜芷高兴起来,可颜芷的郁郁寡欢却如同洪水一般泛滥开来,无法遏制。她形容憔悴的不成样子,南宫彦自此事之后,似乎对颜芷未看管好自己的孩子也心生怨怼,也很少再来看她,只是口头上多加宽慰,可实际上总是以政务繁忙为借口而推去了与颜芷一切见面的机会。帝王凉薄至此,颜芷能够依靠的,除了自己的女儿也便只有柳碧莹了。将一盏燕窝放在了颜芷面前,柳碧莹忍不住叹了口气,“妹妹,你多少进一些,我听贺汀说你近来几乎鲜少用膳,这样下去身子也受不住啊,你若是不为了自己着想,也总该想想小公主。”
说起南宫晞,颜芷似乎才有了一丝动容,她转头看向自己熟睡的孩子,终于动了动手指将那一盏燕窝吃了。看她吃完,柳碧莹心中的大石才算是落了地。二人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颜芷先开了口,“这宫中太闷,姐姐可否陪我去宫外小住一阵子,权当是也随我出去散散心了。”
柳碧莹何乐而不为,折身便向南宫彦说了此事,南宫彦自然也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让柳碧莹与颜芷一同出了宫,前往了先前夏日去避暑的清凉居。对这里,柳碧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先前那个梦魇还历历在目,好在先前徐子喻给的香包还在,多多少少还是能给自己一份宽慰的。这样想着,她便多了一份勇气,与颜芷二人相携进去了。现在还是春日,周围是鸟语花香,一片生机勃勃繁荣的景象,柳碧莹窗前有一棵柳树,垂柳如丝绦,微微拂过窗棂,如同岁月无声的脚步。柳碧莹与颜芷换去了繁琐的宫装,穿着简素的春装,将长发披散,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一般相携着去四处游玩,纵赏人间美景。也就是这样,渐渐的,颜芷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对着柳碧莹的话也逐渐开始多了起来,见她如此,柳碧莹这才放下心来。清凉居很大,二人便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地界住了下来,平日里便一同出来游玩散心。柳碧莹自己偶尔也会同胡玄然在附近玩乐,忘却一切烦恼,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宁静生活。可胡玄然的伤并未好彻底,离开的日子一次比一次长。柳碧莹只是知晓他闭关修炼,也不知别的,只是胡玄然有一次向她说自己要离开一阵子,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他都这样说了,柳碧莹自然要让他去的。可他离开的时候,颇有一些心神不宁,握着柳碧莹的肩膀说道:“阿染,记得,有任何事吹响哨子我一定会出现,千万不要自己逞强。”
看见她乖顺点头,胡玄然才凌云而起离去了。没了胡玄然,柳碧莹能做的事便又少了一些,只能每日看兵书解闷,说是解闷其实只是更为无聊之事。就是这一日,柳碧莹想起那座小山,便寻了桐镜与自己一起前往,想着一探究竟。桐镜刚开始是不允的,可耐不住柳碧莹的求,只好跟着去了。因着是白天,明媚的阳光自树隙穿过,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鬼气森森的样子,这一路走去都是鸟语花香的样子。柳碧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直至到了山顶,柳碧莹都未曾再看见那孩子,想来是自己的香包起了作用,她想了片刻,决定将香包取下。桐镜才要去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呼救的声音,柳碧莹的手一顿,将香包重新系紧,带着桐镜循着声音过去了。有一个男人,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几乎要将身下的土地染红,柳碧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见柳碧莹不敢上前,桐镜便先行上前查看,才看了一眼桐镜便愣了一下,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她开口叫了柳碧莹上前。“姑娘,看他伤势严重,不若我们先救他回去吧?”
这下柳碧莹有些为难了,“清凉居虽说只有我与颜芷在,可宫中侍卫还在,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逃过那些人的眼睛呢。”
桐镜飞快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说道:“姑娘忘了,你可是会幻术的,只消稍微小心一些定是没有问题的。”
不知为何桐镜会这般热络这件事,可终究不能见死不救,柳碧莹犹豫了片刻同意了。那男人像是被什么砍伤的,身上处处都是伤口,看起来极为可怖。“多谢姑娘了。”
那男人说道,一双眼睛黑得像是无星无月的夜。清凉居所有的药品并不多,好在先前胡玄然为了防止不测发生,特地为柳碧莹备了一只小药箱,里头的药品名称都贴了红纸写得清清楚楚,柳碧莹见了不得不再次称赞起胡玄然的心细来。那男人受的大部分都是皮外伤,有几处却极为严重,细看伤口极其细小,可却一直血流不止,隐隐还有黑色的血液流出,柳碧莹看得触目惊心。“姑娘,帮我拿些纱布过来。”
桐镜自小便学会了包扎伤口,便是由她来负责帮男人包扎,柳碧莹在一旁帮忙的。“他的伤势如何?”
眼见着男人身上缠着大大小小的白色纱布,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柳碧莹多少是有些揪心的。“只有几处致命伤,我已经帮他上好了药,那几处伤口很深,看来要养好一阵子。”
柳碧莹点头,将浸过热水的帕子拧干了递给了桐镜。而那个男人,即便浑身是伤,脸色苍白,也是一声不吭,就像是旁观者一般,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柳碧莹看个不停。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柳碧莹觉得有些不适,微微侧了侧身子,避开了他的目光。如同发现了她的小伎俩,男人甚至还轻笑了起来,而后便被桐镜毫不手软的一击重压将笑声咽了下去。柳碧莹非常不合时宜笑了出来。看着地上散乱着的血红色帕子,柳碧莹一一收拾好后先行出去寻了地方烧去了。只留下桐镜与那男人在房中。听着柳碧莹走远,桐镜这才俯身向着男人行礼,“桐镜见过谷主,方才谷主看着柳姑娘的目光实在不妥,还请谷主原谅。”
先前浑身伤口的男人,如同没事人一般坐了起来,看着桐镜邪肆一笑,打趣起她来了。“这才想起请罪来了?方才压我伤口的气势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