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见过之后，孟问尘便没有再出现过。桐镜有些慌张的想，他不会是反悔了吧？她现在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一副小女儿陷入情网的模样。这是她以前最诟病的模样，可现在，沾上了孟问尘，她还是变成了别的模样。就连她自己都不自知，自己现在究竟陷得有多深。分明所有的人都知晓战事吃紧，可皇后的宴会还是如期进行了。柳碧莹虽说被打入地牢之中，可好在并没有被南宫彦夺了封号，所以嫔妃们看见她还是会客客气气的问安。只不过今天的主角不是她柳碧莹，她自然也不会多做喧宾夺主之事。过了半晌，张宓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来了。直到现在，柳碧莹看见张宓的脸都觉得有些古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像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所有的人起身问安后，便正式开始了宴会。颜芷送上的是自己精心编制的一曲舞蹈，名为“凤鸣”，舞姬们时而柔婉时而凌厉，将凤凰绮丽骄傲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场之人无一不拍手称赞了起来。张宓也客客气气的说了谢话，只是面上的模样仍旧平淡，看不出什么起伏来。到了柳碧莹了，柳碧莹上前将那件缎子呈了上去。“皇后娘娘，这缎子乃是凰鸟穿云纹，与皇后娘娘您的身份匹配至极。”

张宓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挑起缎子看了几眼，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多谢皇贵妃了，皇贵妃慧眼如炬，品味都是极好的，这缎子我倒是很喜欢。”

不知为何，听起来是感谢的话，可柳碧莹听来便觉得格外刺耳。自然的，她不会为了这种事而多心，无论皇后是出于什么心思说这话的，总得来说是没有给自己使绊子的，这样她就比较满足了。柳碧莹现在的心思完全都在边关，实在是分身乏术。坐会自己的位置后，柳碧莹发觉桐镜的脸色有些不对，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多问，只是对桐镜说道：“若是你身子不适便先行下去歇息吧。”

桐镜连忙摇头，“小姐，奴婢没事，只是有一件事让我颇为在意，现在人多眼杂，还是等一会儿再同小姐说吧。”

柳碧莹颔首，继续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之上。众人将礼物送完后，张宓仍旧没有什么神色，只是一双眼睛在自己和颜芷的身上转着，那目光就像是在窥视着猎物一般，柳碧莹觉得有些不舒服。不料，张宓忽然开口了，不过是对颜芷在说话，“慧贵妃似乎很是喜欢素色，我瞧着你今天这件浅蓝长裙，水波似的就很是好看。”

被张宓忽然提及，颜芷愣了愣，连忙起身谢过，“嫔妾自以前便颇为喜欢素色，这素色穿习惯了就觉得改不掉了。”

张宓长长的应了一声，“你身为贵妃，总是穿素色怎么行，这件缎子便送给你吧。”

说着，她就挑起了柳碧莹送的那匹缎子。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颜芷都看向了柳碧莹。张宓当着柳碧莹的面，就将送给她的东西送给了一个位分比自己低的妃嫔，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正是柳碧莹平日关系极好的慧贵妃。这下所有的人都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柳碧莹本是准备喝下自己手边的玫瑰酒的，张宓这话一出，酒杯便僵在了唇边，玫瑰的味道充盈在自己鼻尖。颜芷连忙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这是皇贵妃娘娘送给娘娘的，嫔妾实在是无福消受。”

锦瑟剥了一颗葡萄送到了颜芷唇边，闻言轻声一笑，“贵妃娘娘怕什么，皇后娘娘既然赏赐了，你收下便是了。”

张宓也颔首。在场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在等着这件事情的进一步发展。而在一边饮许久没有说话的南宫彦忽然将自己的酒杯放在了桌上，琉璃杯碰在桌上发出了一声悦耳清脆的声响。“皇后。”

他低低说了一声，颇有几分警告的意味。张宓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南宫彦越是这样对她，她就越不愿意收手，就像是没有听见南宫彦的声音一般，她接着对颜芷说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些过来收下了就是。”

颜芷一时为难，不知该不该上前。不上前便是违抗了皇后的意思，可上前了，这可就是叫柳碧莹下不来台的事了，何况看着皇上的意思，似乎自己接下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也就是在这时，有一道身影忽然站了起来。柳碧莹今天穿的是水红色的长褶裙，她这一起身，便是格外的显眼。“哦？皇贵妃，你站起来做什么？你可是对我的赏赐有什么不满？”

张宓缓缓而谈，又挑了一颗樱桃放在指尖把玩。尖锐的护甲就在脆弱的樱桃旁边，似乎一不小心便会被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横流。柳碧莹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这说的哪里的话，皇后娘娘想赏赐的那是皇后娘娘的事，只是那缎子嫔妾还尚未向皇后娘娘介绍，不知娘娘可愿意听嫔妾几句闲言？”

自认为自己占据了上风了张宓自然是不会怕柳碧莹的，她扬了扬眉就叫柳碧莹上前了。锦瑟觉得柳碧莹有些古怪，小心翼翼的拿了缎子过去，在柳碧莹面前铺开了。直到打开的那一霎那，众人才真正发觉那缎子的华贵之处。不说那一颗一颗穿进去的碎米珠子，就是那金线缝就而成的凰鸟都栩栩如生，仿佛要振翅高飞一般。“大家也能看得出这缎子有多名贵了，只是无论是什么事物都是有其瑕疵的，不知大家可否发现了？”

柳碧莹说着，伸手将自己散乱在耳边碎发挽在耳后，鬓边的一只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闪着璀璨的光芒。众人纳罕，这京城最好的绣坊怎么会出有瑕疵的布料呢。也就是在一瞬间，柳碧莹忽然就将自己发间的那支步摇取了下来，向着缎子划去。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所有的珠子应声断裂，散乱在大殿各处。那珠子成色也是极好的，落在地上与珠落玉盘的声音一般，可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了众人心上。离得最近的锦瑟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的动作太快，锦瑟甚至来不及阻止，感觉到背后一束凌厉的光芒投了过来，她忙忙就跪下了。“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不知……”事发突然，她的辩驳实在是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皇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张宓的声音变得尖锐无比，像是一把剑一般，只要柳碧莹露出一丝破绽就会将她刺得粉身碎骨。被提及的柳碧莹自然是不怕的，她盈盈下拜看向了张宓，目光坦荡荡。“这就是这缎子的瑕疵之处了。”

闻言，张宓不怒反笑，只是笑意冷得像是冰，“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拿了尖锐的步摇去刺，这缎子自然是会断的。”

大殿中，一时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张宓责难的声音，以及众人刻意放轻了的呼吸声。他们都在等，等柳碧莹一个能够平息了皇后怒气的回答。忽然，柳碧莹响亮一笑，像是在嘲笑谁一般，“皇后娘娘还不明白么？这缎子就是因为皇后娘娘才断的，皇后娘娘的话就是这缎子的瑕疵。”

她忽然话锋一转，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自己。锦瑟听了连忙喝止，“皇后娘娘想将缎子送给谁便送给谁，哪里轮得到皇贵妃来置评？”

这几日的事情本就惹得柳碧莹有些心烦，现在加上张宓与锦瑟的针对，柳碧莹开口的口吻便越发不善和凌冽了起来。“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说的话自然是没有人敢置评的。只是嫔妾为了皇后娘娘才特地叫了绣娘赶制出了这匹缎子，娘娘不喜欢才会将它送给别人。这匹缎子即便是在华贵，可就是入不了娘娘的眼，这不就是最大的瑕疵了么。”

她说罢，深深向着张宓叩首，“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还请娘娘饶恕嫔妾僭越之举。”

这话叫柳碧莹抢占了先机。张宓觉得自己的手中有些粘腻，一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手中的樱桃捏碎了，鲜红的果汁染了一手，就像是受伤了一般。这樱桃即便是自毁，也要带上她一起。这样的认知叫张宓越发暴躁了起来，可偏生她说的句句在理，若是自己此时不饶恕了她，可不就背离了她口中的“宅心仁厚”了么？忽然，张宓身边的南宫彦抚掌朗声笑了起来，“皇贵妃，你永远都是这般伶牙俐齿，实在是叫朕开怀不已。”

说着，他笑得便越发开怀了起来。张宓听南宫彦开口，也不好多做责难，咬牙挥手叫柳碧莹退下了。柳碧莹颇为意外的飞快扫了一眼南宫彦。从地牢中出来后，她与南宫彦便并未再见过面，他也不叫她在去御书房了，他们像是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一般，可如今他忽然开口圆场，保自己可以安全退场，实在是叫她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