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孟夏原本也没有指望过贺中珏,于是避开余氏的眼光问:“娘,当年我们逃难到京州,那舅母对我们……,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
“唉,二丫头,你舅母住在这里,每月给我一百个大钱,一百个呀,你阿兄给族长做两个月的工,还给不了这么多,你且就多担待她们一些。”
孟夏当然知道这一百大钱在全靠一亩三分地没有任何多余进项的乡下人意味着什么,心里叹了口气,却听见外面一阵吵闹,仔细一听那声音好象是桃樱的,好象是在与贺中珏说笑,孟夏那血一下就涌了上来,见余氏不停用眼看她,便与余氏说了声:“娘,我去看看。”
却听余氏叹口道:“你那男人怕是个招惹人的主。”
孟夏当然知道贺中珏是个招惹人的主,不再和余氏讲什么,转身出了房间,却见只有桃樱一个人站在院子,脸绷着,眼不知道在瞅哪里,却又没见贺中珏的身影。那芦花把灶房的事忙活完了,站在一旁看那桃樱哼哼唧唧一会,就背着大背篓出门了。孟夏冲进柴房,果见贺中珏在柴房,坐在那堆秸杆铺就的地铺上,孟夏把柴房门一摔上问:“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我?”
贺中珏眉一挑道,“在这样的地方,我能做什么?”
“王玉,你听着,如果你再……”“再如何?”
“再招惹那桃樱……”“如何?”
“再招惹,我……”孟夏刚一讲完,贺中珏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道,“真没看出,还挺有小性子的,不招惹也行,那我天天招惹你,成不成?”
贺中珏话刚一落音,孟夏挥起巴掌就往他脸上招呼,“你想的美!”
贺中珏摸着脸,郁闷地叫了一声:“臭丫头,把我谋成你男人,不准看不准摸,这般没味道,我当你什么男人?”
说完把孟夏推开,起身走到外面,孟夏生气地抓根秸根在手里剥了起来,但外面没有传来桃樱招惹贺中珏的声音,也没传来贺中珏招惹桃樱的声音,想那家中还有两个老人,两人到底不方便在这院里互相招惹,所以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孟夏没由地一阵伤心,直到听到芦花背着东西回来,她才回转过来,这一大家子人,全是芦花一个人在忙,那桃樱婆媳是给了一百个大钱的,自己可是分文没给余氏,当然做闺女,还无所谓,余氏把自己嫁了,如能侥幸嫁到好人家,还能得笔丰厚的聘礼,可现如今……自己是带着男人回来的……孟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走出柴房,见芦花正在拿水桶,便端起一大盆子昨天换下来的衣物,把那棉胎拆出来道:“嫂子,我跟你一起去。”
“好呀!”
芦花自从那桃樱婆媳来了,事情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因为那对婆媳的挑唆,她没少受气挨骂挨打,而这小姑一回家,就给了她二十个大钱,买了两挑柴,还剩十六个,又处处帮衬她,这是她男人的亲妹子,本就比那婆媳亲,这下就更亲了。两人来到井边,芦花从井里摇起一大桶水给孟夏把衣服泡上,孟夏便道:“嫂子,我记得村里以前没有井。”
“以前是没有井,有井全因果岭沟的桃花。”
孟夏有些没明白,芦花又道:“因为果岭沟的桃花,长州城的有钱人,甚至京州城的有钱人都喜欢来观赏,因为他们要观赏,路过这里,难免就要讨个水喝,城里的人讲究,嫌咱们乡下人从河里打来的水不干净,也不知道谁在这里彻口井,否则挑个水洗个衣服得走大老远了。”
孟夏知道打一口井在京州城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没想到那果岭沟的桃花这么有名,而来那看桃花的有钱人又这么多。却听芦花叹口气道:“前些年,看桃花的多,可热闹了,今年怕是……没什么人看了。”
孟夏知道那跟天下乱了有关,没有吱声,默默地搓洗起自己和贺中珏的衣服。芦花一天不止挑一担水,所以装满桶就回去了,因为要过年了,在井边洗洗涮涮的人不少,孟夏来的时候人不多,没一会就来一堆的村妇,没人见过孟夏,就七嘴八舌地聊开了:“这是谁家小媳妇,生得可真够俊俏的了,没见过呀。”
“就是,比大茂家那表嫂还好看。”
“别说,别说,那个女人真是厉害……”“就是,就是说她干甚,瞧这小媳妇的手,跟葱白一样,哪里是乡下人的手,怕都没做过活。”
……孟夏听有人夸奖自己长得漂亮,还长得比那桃樱好看,很有几分窃喜,再听人讲自己没干过活,又挺郁闷的:自己在相府一直没嫌着过,当然到二小姐身边,因为二小姐觉得她机灵,端茶递水跑腿传话的事做得多些,那洗衣做饭的粗活做得少些,但怎么也不象没干过活的,不过那井水刚打上来还好,没一会子就冰冷得手都不愿意伸进去。孟夏一腔热血回到家,结果都不知道还能在家里住几日,便没有参与这样人的问话,只听又有人道:“这小媳妇岁数好象不大。”
“我怎么感觉不象小媳妇,倒象个没出阁的姑娘。”
“孟家寨没出闺的姑娘,咱扳着手指也能算出有哪几家,可有这个?”
“但孟家寨新娶媳妇的人家也没有呀。”
“就是,就是……”村妇们正说着,又有新的村妇加入,其中有人道:“我看见芦花那表兄了,神仙般的男人。”
“芦花那表嫂的男人?”
“正是呀。”
“在哪里看见的?”
“在村口遇到的,和芦花表嫂在一起的,嗳哟,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男人。”
孟夏有些纳闷,自己才从家里出来不过一会子,难不成那表兄余顺儿就来了,村妇们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时,芦花挑着空桶回来,村里的女人自然都认识那芦花,便有人问,“芦花,你男人还没回来?”
芦花急着挑水,一边打水一边道:“二十八才回呢?”
“你男人会挣钱哟,这要过年了,还在挣钱。”
“那是,他识文断字,哪家抄抄写写不请他。”
芦花自豪地回答。孟夏见一村妇有几分好奇地问:“对,芦花,你男人的表兄到了?”
“哪有,我出来的时候都没见。”
“我在村头看见你表嫂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孟家寨不大,谁家有个什么动静,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不过一顿饭功夫,就可以传遍全村,所以芦花有些纳闷,没来得及与孟夏打招呼,装满水就往家去了,孟夏也想回去看个究竟,最主要是想看桃樱那种女人能找个什么样的男人,赶紧地洗起了衣服。只是等芦花一走,那群村妇冲着芦花就议论开了:“人大茂中意的是族长的闺女,寨子里谁人不知,不给工钱怕都想去,还以为真是她家大茂会写几个字?”
“是呀,芦花怕是蒙在鼓里的。”
“原本,这大茂和族长闺女还算般配,可大茂家太穷了,族长哪会看得上。”
“说是开年族长就要嫁闺女了。”
“族长把他闺女许给长州城的首户周家,那可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光聘礼就是几十挑,亮锃锃的白银还有两百两。”
“可族长是极敬重大茂那个表亲家的。”
“说是那表兄家是有来头的。”
“有什么来头?”
“说是大茂那舅母家姓王,跟京州城一个大官家有些关联。”
“嗳哟,乖乖,那怪说不得呢,咱们孟家寨从古到现今,最出息的,也就庆祥叔家的儿子,在长州城做捕头。”
“记得那年不,有方士路过过咱们寨,说咱们孟家寨是风水宝地,会出贵不可言的贵人……”……孟夏越洗越冷,听着村妇们讲芦花的坏话,想出头,好在村妇没一会就更乐于讲方士算命之类的事。孟夏也不再去听那些闲言碎语了,正觉得冻手的时候,有人往她盆里倒了桶水道:“刚打上来的水不僵手。”
孟夏抬头一看是芦花,挑了几桶,额头上还冒着汗珠,芦花一伸手,几下帮孟夏把衣服洗完了,孟夏听见有人惊诧地道:“那小媳妇是芦花家的,是小三媳妇?”
芦花立刻大声道:“她是我家大茂失散多年的大妹子!”
众村妇都“啊”了一声,孟夏知道她们“啊”什么,但芦花不知道,而是很得意地夸道:“我这妹子长得俊吧,村里有比得过的吗?”
芦花夸完担心灶上煮的猪食,帮孟夏拧完衣服,又挑起一桶水就走了。孟夏在一片惊讶声中也端起了木盆往家里走去,洗完的衣服泡了水,就算拧干,自然比来时要重,孟夏觉得冷还累,身体好象还酸胀,端着变重的木盆离开水井,自己了了回家的心愿,不幸把这贺中珏带家来了,以后要如何打发,而打发了贺中珏后,自己又如何才好……?想着心事,沿着芦花走的路往家走,因为芦花挑了水,虽然她挑得很稳,但大约那桶有些个渗水,一条泥路多多少少都被打湿了。走了一会,在一户人家的墙壁旁,孟夏竟有些走不动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变这么娇气了,知道一绕过这面墙便可以看到家了,便把木盆放到地上想歇息一番,却听到桃樱的发嗔的声音问:“你真叫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