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整个宁国府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大号的灵堂。贾珍的讣告发了出去，神京城里和贾家有交情的人家纷纷上门吊唁，一时间宁荣街俨然成了神京城里最热闹的所在。虽然贾敬不大管事，到底有贾琏总揽大局，里头大小事等由尤氏督办，又有凤姐可卿两个帮衬。贾珍风光了一辈子，死了也不好太寒酸，尤氏也舍得花银子，那些管事家人们能得了好处，办事自然也肯用命。偌大的葬礼竟然也被安排得妥妥当当、走马灯一般的宾客也都被接待得井井有条。贾蔷只在灵堂里当好孝侄儿就是了。不过来的人太多，一天下来这头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只搞得他的腰都似要断了一般。到了亥时四刻人才少了，贾蔷自不肯给这老货守灵，只说实在熬不住了，便丢下大孝子贾蓉守灵，自己出了灵棚。出于礼数，贾蔷还是往尤氏房里请安。正好尤氏同凤姐可卿三个也将今日之事都捋清了。尤氏道：“蔷哥儿来了啊，今天可是多亏了你了……”凤姐却不知贾蔷的言外之意，说道：“嫂子你跟他还客气什么？珍大哥在时多疼他？这会子他尽点孝心可不是应该的么？”

贾蔷只得说道：“琏二婶子说得是。”

尤氏对凤姐道：“好好好，我不谢他，我只谢你来帮我了。我知道你是大善人，最肯替人分忧解难的！我也不跟你客道了，今儿你也跟着从早忙到晚了，明儿还得指望着你琏二奶奶呢！今儿就别回去了，我让人收拾一间干净屋子给你，就住在这边可好么？”

凤姐笑道：“这可使不得，西府里也每天一堆事儿等着我处置呢，哪儿少的了我？你放心就是了，我已经让人跟那些管事的婆子们说过了，明天一早卯正就让她们来我屋里回事，等我处置完了那边的事就来这边帮你料理就是了。再者说了，你还有蓉哥儿媳妇这么个大能人呢，有什么事她想得比我还周道呢！”

可卿道：“婶子又笑话我了。”

凤姐道：“我可不是笑话你，你也不用跟我装可怜，你的能耐我还不知道么？只是你是个闷嘴的葫芦，口上不说，心里有数罢了！”

尤氏也笑道：“罢了罢了，知道你们娘儿俩好！她再能耐，到底没有经历过大事，哪儿像你，偌大一个荣国府不用二年上下都治理得服服帖帖的？你若真疼她，就该多教教她才是呢！好了，你明儿也要起个大早就忙，既然你不肯住在我这里我也不跟你多客气了，你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说到这里又对秦可卿道：“你也歇着吧，还有蔷哥儿，你们两个替我送送你们婶子，我实在没有精神了。”

凤姐道：“罢了罢了，我这有平儿和几个婆子跟着呢，且这大晚上的了，我也不从前头走，只从园子里抄近路过去就得了，送什么送？”

话虽然这么说，贾蔷和可卿还是将凤姐送出了会芳园，直看着她进了荣国府的角门方罢。才关上了门，贾蔷便拉着可卿的一只小手道：“卿卿辛苦了，身子乏不乏？我给你揉揉？”

“哎呀，让别人瞧见……”可卿忙要甩开贾蔷的手，一面小心往四处张望。“嘿嘿，放心吧，这会子园子里哪儿还有人？”

贾蔷早就看好了。“那你也不该如此，毕竟老爷他……尸骨未寒呢！”

可卿见左右没人，象征性的甩了两下也就由贾蔷握着了。“他死了不是就清净了吗？省了日后多少担惊受怕的！你看看你，今儿的精神都比先时候好得多呢！”

贾蔷笑道。这话倒是不假，贾珍死了，最该长出一口气的便是可卿了。虽说不能将这份开心表现出来，可如释重负的心情却还是会表露在言行中。起码今天说话就没有了以前那种小心谨慎唯唯诺诺了。“啊？我哪儿有……”可卿另一只手摸了摸脸，而后又盯着贾蔷的眼看着问道：“老爷到底是怎么死的？”

贾蔷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一脸无辜道：“怎么死的？不是说了多少回了，吃醉了酒摔倒磕破头了么？难道你还不信我？怎么，你觉得是我杀了他不成？”

“真的和你没关系？”

可卿仍盯着贾蔷看，想要找到一丝破绽。贾蔷一脸坏笑道：“我若是有那个胆子杀人，岂不早就把这事给做了么？对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蓉哥儿也给做了，如此以来不就可以长长久久的霸占你了么？”

可卿啐了一口道：“胡说八道什么？不是就不是，可别乱讲话！”

贾蔷道：“谁让你不信我呢？”

可卿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谎话是张嘴就来的，我敢信你么？看你那笑里都透着坏呢！”

贾蔷嘿嘿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其实有时候谎言也是一种保护。“行了行了，快回去吧，明儿你还得在灵棚里跟着迎客呢不是？回去好歹也歇一歇。”

秦可卿催促道。“嗯……还有件要紧事我得跟你说呢。”

贾蔷正色道。“啊？是什么事？”

可卿问道。“咳咳，要是贾蓉他要和你……你可得告诉他，守孝三年，不能行房事！”

可卿又羞又气，锤了贾蔷一拳道：“好好好，你自己也得记得！”

“哎，我又不是他儿子，这和我有什么相干？”

贾蔷一听马上就不干了。可卿突然反应过味儿来：“贾蓉他……他不是不能么？难道是好了？”

贾蔷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卿并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相反还是个很知书达理的。之所以一直跟贾蔷能保持这样的关系，一则是被贾蔷那些说辞给忽悠了，二是毕竟这件事是贾蓉自己不能人伦而主动找的贾蔷。如果贾蓉突然站起来了，可卿的心态自然也会发生变化。可她又是个聪明人，话已经说出来了又不好往回收，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上次听蓉哥儿说他又找了个很有名的郎中，正在调理呢，谁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呢？”

可卿沉吟片刻说道：“罢了，回去吧，你也早点歇着，我身上也乏了，明儿还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