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的卧房布置得清新淡雅，家具摆设都透出一股子书生气。只是门窗紧闭，窗户上还糊了两层厚厚的油纸，使屋内光线显得灰黄黯淡，空气中除了草药的味道还有一股粘稠不化的暮气沉沉。林如海面容清瘦苍白，正要挣扎着下床来，贾蔷忙紧走两步拦住了说道：“林大人不必如此，只管躺着好生歇着就好。”

林如海看起来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稍稍一动就止不住的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喘息着说道：“那就别怪我失礼了……咳咳……听玉儿说，贾大人是奉圣命来接替我之职务的？”

贾蔷忙说道：“并不是接替，只是皇上隆恩，因听说林大人身体贵恙，便让我暂时代替大人来清剿私盐。大人还是正儿八经的御史，你只管好生将养身子，等养好了身子，扬州的盐客还要劳烦大人主持呢。”

说着拿出圣旨和行文递给林如海。林如海看罢将圣旨行文还给了贾蔷，又咳了两声道：“说来惭愧，是我辜负了皇上的圣望……”贾蔷忙劝道：“林大人不必如此，人吃五谷杂粮，怎么能不生病呢？更何况皇上早就听说大人自打上任后便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这病是生生的累出来的，皇上怎么会怪大人呢？大人只管好生将养，盐政上的事暂时不用多费心，私盐这一块就交给我就是了。”

林如海面露感激之情，说道：“也只能如此了，我现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私盐一事便摆脱贾大人了。我这就让人收拾东西，给大人腾屋子出来。”

贾蔷忙说道：“万万使不得！方才我不是说得明白了么？我只是暂代御史，如何能喧宾夺主呢？林大人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御史！且我从如皋县来的，除了二十个随从，也没有带什么丫鬟婆子的，林大人只要收拾两处院子给我，让我和手下人有个安身之所就是了。”

林如海仍要推辞，贾蔷却只坚持住客院就好，推让一回也只得作罢。看林如海又用手帕捂着嘴一阵咳嗽，贾蔷见那手帕上似乎有血迹忍不住问道：“大人得的到底是什么病症？”

林如海苦笑着摆摆手道：“都是肺上的病症，大夫又说不是肺痨，吃了多少副药，看了多少郎中，连宫里头的御医都看了也不大见效，想是我大限将至了……”贾蔷犹豫片刻说道：“我也精通些医术，给大人看一看可好？”

林如海不由得一愣，贾蔷这小小年纪还敢自称精通医术？因有些困惑的看向黛玉。黛玉虽然在荣国府客居了几年，却只见过贾蔷一回，其余都是听贾宝玉说贾蔷如何如何纨绔，怎么怎么打人，却从未听说过贾蔷还懂得医术。再看看贾蔷却是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大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架势，林如海只得说道：“那就有劳贾大人了。”

说着将袖子往上拉了拉，把一只干瘦的胳膊伸了出来。贾蔷哪里懂得号脉？可若是不把把脉谁肯信他懂医术？因只得硬着头皮把三根手指搭在了林如海的脉门上。可除了心里计算计算心跳次数、感觉林如海的体温略高，似乎是在低烧中，其他自然是什么也号不出来。因直接问道：“林大人除了咳嗽，可还觉得有别的不适吗？”

林如海道：“时常赶到胸闷气促，身上略有些发热……”贾蔷点了点头，又对黛玉道：“还请姑娘受累，让人拿个略深一些的杯子来。”

黛玉虽然不知缘由，却也让人拿了一个茶盅来。贾蔷看了看摇头道：“这个不中用。”

说着在屋里打量了一圈，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小嘴长颈股腹的青花明净瓶来说道：“林大人，我要听听你的心音肺气，得罪了。”

说着也不等林如海答应，便把瓶口按在了林如海的胸前，自己则把耳朵紧紧贴在了平底。林如海一时不知贾蔷搞什么明堂，只得照着贾蔷的吩咐又是深呼吸又是咳嗽的让贾蔷四处听了一回。贾蔷将前胸后背都仔细听了一回，又在林如海的胸口几处戳了戳问道：“这里可疼吗？这里呢？”

林如海答完了贾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黛玉本来不大信贾蔷懂医术，现在看他这一番诊视下来有模有样倒也信了几分，看贾蔷皱眉便有些担心的问道：“我爹爹的病症如何？”

贾蔷摆了摆手，他现在能肯定的是林如海肯定是有肺炎的，而且现在已经有了肺积水的症状。林黛玉也是最后咳血而死的，难道是什么遗传病？肺炎肯定是不遗传的，那是传说中的肺结核？似乎也不应该，肺结核可是没治的传染病，发病时传染力是极强的，如果林黛玉得的是肺结核，贾宝玉首当其冲就跑不掉，和林黛玉亲近的那些人也极容易被感染。然而现实却是贾宝玉虽然常常头痛脑热的，却不是肺病，其他人也没有听说过有咳血的事。贾蔷前世只是个普外科副主任医师，对于呼吸内科、胸外科只是略有涉及，细细想了一回，遗传病，导致肺积水、咳血……难道是遗传性心脏病？高血压性心脏病、冠心病、主动脉瓣病变和二尖瓣关闭不全等病症发病时都会导致肺积水，还会导致腿部、踝部出现水肿。贾蔷说了声得罪，将被子掀开看了看林如海的小腿，果然浮肿的厉害。又问道：“林大人可是春冬两季尤为严重，到了晚上尤其觉得呼吸困难，还伴有心悸的病症吗？”

林如海此事已经相信了贾蔷确实是个精通医术的，因点头道：“贾大人说得不错！”

黛玉也问道：“蔷哥儿，我爹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贾蔷却反问黛玉道：“林姑娘是不是也有方才我说的那些个症状？”

林黛玉点了点头道：“不过是发病的时候晚上咳得更厉害些……”林如海却是紧张起来：“怎么，难道玉儿她……她也是得了我这样的病？咳咳……”犹豫情绪太激动了，不免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黛玉忙走过来帮林如海轻轻敲打后背。眼看着林如海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痰，黛玉更是着急了，红着眼圈儿问贾蔷：“你倒是说话啊！我爹爹他得的是什么病，可有妨碍吗？要吃些什么药才有效果？”

贾蔷心说这他妈遗传性心脏病，就算是在医学比现在发达的后世开胸手术也是大手术，现在这种医疗条件，根本就是绝症，他有什么办法？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直接跟病人说，至于病人家属吗……贾蔷看了看眼睛红红一副可怜弱小无助模样的小黛玉，微微一笑道：“虽然这病有些棘手，却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不过林大人这症候拖延的时间太长了，还需要慢慢调理方可。”

“真的！”

林黛玉的眼睛都在放光：“那……那就有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