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熟人,身材佝偻的黑爷推开病房的大门。黑爷找到我那天,是我在长白山扶余仙宫逃出来整整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医院生活,给我最真切感受,是这个世界除了生死之外,别无大事。年轻有为不是福气,老有所依才好命。见了面以后,黑爷上下打量着我,他问:“其他人呢?”
我说:“就我一个人活着回来。”
按照我的想法,李相如、苗虎他们两个在零下三十多度的老林子里穿着湿漉漉的裤头,被几十只狐狸追赶,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大家毕竟相识一场,回想起来我心里还挺不舒服的。黑爷又问我,宝贝带出来了吗?我点点头,指着自己已经恢复正常的腹部,除了一开始仙魁让我感觉到不舒服之外,其他都已恢复差不多了。他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宝贝取出来?我想了想,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前些日子被查出腹部阴影,连大夫都以为我得了癌症。后来,黑爷把我欠医院的账单全部结清,带着我从东北直接非回了北京。他把我安顿在给答应给我的老房子,让我休息一天,等着恢复恢复身体,带着我去把房子过户了。说实话,事儿没办成,收了房子我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执意要给,我也不好拒绝。就这样,我收了黑爷的一套房,位于北京某地的老破小,当然,我做梦也没想到,这地方后来被化为重点学区。如果早知道十年以后房子会变得那么值钱,我还奋斗个锤子啊。短时间的接触,我越发觉得黑爷是个人物,他平日里穿着中山装,背负双手,不苟言笑,不管走到哪身边都跟着保镖。有一次黑爷来看我,正好身边的人说起胡小川、小方他们几个,听说黑爷每家都给了一笔钱,按照当时的物价,应该足够活下半辈子。黑爷托人给我挂号,各种验血验尿,CT、彩超都做了一遍,看到化验单的那一天,我懵逼了。白山医院大夫说得没错。肠癌,晚期。我难以置信地问医生,是不是误诊了?毕竟,我今年才二十出头,就算是用五十年阳寿换了一双宝眼,可也不至于癌症吧?怎么一趟长白山回来就得了绝症?一起住在同屋里吞牙刷自杀的老爷子,癌症发病时,他究竟是如何痛苦折磨的事情,我仍历历在目。医生询问我平时一些生活习惯,然后也很纳闷,指着CT片子说,做了病理切片,这里有一粒两公分的肿瘤,恶性的,已经扩散细胞,回去愿意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至于继续治疗没必要,完全是浪费钱。黑爷得知结果,他劝我说,人生自古谁无死,无非就是早死和晚死,他也有点毛病,这不也活着呢,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开心一天算一天。我发现黑爷有点奇怪,自从我确诊癌症以后,他再也没问过仙魁的事情,就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在医院出来以后的第一天,黑爷带着我去了附近最大的夜总会,他搂着我的肩膀,问我来没来过这里?我尴尬摇摇头,虽然平日里我挺没个正形的,但还是相对保守,最主要还是没钱。黑爷拍拍手,一位梳着油头的男子一路跑过来,点头哈腰问需要什么帮助?黑爷说,让姑娘们都上来吧。男子对着对讲机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陆陆续续进来一排姑娘,她们穿着性感,身材高挑,脸上涂着厚厚粉底,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去,个顶个都是大美女。我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满屋子的香气,竟将我因为癌症而抑郁的心情驱散了许多。油头青年拍拍手,堆着笑脸,用柔和的声音说:“姑娘们,报产地。”
为了不引起地域攻击,就不详细了。干这行的都是南北互调,没有在家附近做这个的。更没有用真名出来干活,都是说一圈自己的户籍所在地,萍水相逢,一段金钱左右的露水姻缘。当一圈产地报完了,黑爷说:“你先玩着,喜欢哪个就带走,都带走也行,告诉司机一声,他会把你送到酒店套房。”
黑爷点了一根雪茄,拍拍我的肩膀说你最近太累了,休息几天,仙魁的事儿不急。他又叮嘱油头青年,让他陪好我,还说我雏哥,没什么经验。我本来是拒绝的,但油头青年不断的鼓动,再者我一寻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没有贪得无厌,只找了两个姑娘陪着我。黑爷离开以后,我们在包房做了一些小游戏,摇骰子比大小,那些惩罚的项目有点太过劲爆,什么“洗面奶”、“开火车”,你们也不愿意看,我就不写了。不过,我真把俩姑娘带走了,路上听司机讲,就这俩姑娘,每个人八千块。我心想,这也太贵了。黑爷也给我留了一些钱,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在包房,什么也没做,斗了一晚上地主。也许是我将死之人的缘故,运气好到爆,天刚亮我就赢一万块钱。然后这俩姑娘开始撒娇往回要,没几句给我要急眼了,尼玛的赌场无父子,我爹跟我斗地主,输了钱都得给,何况她们了。然后她们俩来了脾气,说天亮了,到点了,不陪你了。我说不陪你们就走,吓唬谁呢?她们在留了一万块钱后,骂我屌丝,二逼等等话,不欢而散离开了酒店。我也特别累,大被蒙上倒头便睡。迷迷糊糊,我又做了个梦。梦里我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色长袍的诡异女人,她戴着面具,款款走向我,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梦里她脱下衣服和我相拥,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可就当她揭开面具时,让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阿珍!我在梦里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发现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就连床单都是湿的。当我缓了一会儿,随手拿起桌上的香烟,一个打火机飞了过来。“你桌上的打火机没气儿了。”
“你是谁!”
我顿时被吓了一跳,连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对方身材瘦小,充其量不过一米六,穿着灰色唐装,脸色苍白,让人一眼忘不掉的是他那双锐利的眼神,毫不夸张的说,他的眼睛与苍鹰一模一样,被他盯着的一瞬间,我连头皮都是麻的。他咧嘴一笑,眼角浮现出一条条鱼尾纹,“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圈里圈外,都叫我一声祖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