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便打车前往赵雅诗提到的“荟宝楼”。苏州城是旅游城市，恰好又处在假期，街上行人匆匆，到处都是前来拍照打卡的游客，“荟宝楼”距离寒山寺很近，我去的时候正赶上堵车，看着手机里的地图，仅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居然要开40分钟。没办法，我想提前下车，可司机不答应，他说现在下车，那他一个人堵在这里，岂不是赔钱吗？我也是没辙，只好多付了一些车费，司机这才放我离开。等我步行到荟宝楼门口，却见到门口停着昨天晚上熟悉的保时捷，待我推开门，两位迎宾小姐主动喊道：“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说：“不用那么客气，赵雅诗在不在？”

“你不是那天晚上姜雪的朋友？”

古董店里传来一位男子的声音。天下还真就有那么巧的事情，我点点头，算是跟阔少打了招呼，随即我一言不发，直接走向古董店最里面，阔少继续说：“你和我后妈什么关系？”

“后妈？”

“你刚刚提到的赵雅诗，她就是我后妈，是我爹去年爱得死去活来，非娶过门的媳妇。”

阔少耸耸肩，然后继续感慨道：“我爸现在的年纪，就好比几十年的老爷车，以前跑得再快，现在一脚油门下去，车没等开，机油就先漏出来，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哪来的那么大瘾。”

“小兔崽子，你说谁呢！”

荟宝楼的单间传出一声咆哮，一位六十岁出头，有些秃顶的男子跑出来，喊道：“李俊杰，你个小兔崽子，信不信老子把你的腿儿打断！”

“老李，你忙着，要是感觉力不从心，我这里有国外进口的汉糖，给你来几个。”

“我今天非整死你！”

他爹气得脸通红，快跑了几步，摆明就要揍他儿子。“阔少”快跑了几步，逃离荟宝楼。他上车以后，还不忘打开车窗喊他爸爸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生出个老二跟他分家产。当时把他爹气得脸都绿了，我在一旁感慨，他可真是“孝出强大”，等着赵雅诗追出来的时候，我看着那张我曾喜欢过的容颜，心里莫名有些不得劲儿。这不是我“舔狗”，你想，你小时候暗恋的女孩儿，长大突然嫁给一个满脸麻子，又瘸腿的糟老头子，你心里是什么感受。当然，这个糟老头子很有钱，她自己乐意，咱也没有办法。人家请咱来的，同学一场，我也不好意思拒绝。赵雅诗看到我时，赶忙上前，说：“老李，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同学，张阳，他帮助运德宝斋的万四喜做过古董买卖。”

“你好你好，我叫李茂生，初次见面，刚才的事情让您见笑了。”

李茂生微笑伸出手，我也很礼貌和他握过手。我懂一点面相，男人的手软，有肉，主富贵，越软越富，李茂生的手就好像一个棉花似的，而且这人五短身材，与他的面相成格。普通人可能不太懂，总觉得“耳大有福”，其实一个人的福相，主要在于成格。比如脸盘小，身材瘦小，个子小的人，如果长出了大耳朵，那就是“破格”主破败，是贱相。反之像李茂生这种人，胖墩墩身材短小，四肢短，手短，身子短，下巴短，如果“命根子”再短，那就成了富贵格。我说：“没事，我和雅诗都是同学，她都开口请我过来帮忙，我总不能不讲情面，回绝老同学的邀请。”

“别在外面聊，去包厢，茶水已经泡好了，上好的碧螺春，快请快请。”

李茂生主动道。他走在前面，赵雅诗和我四目相对的时候，我其实心里也想不明白，她找的男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老。上回那个吴德利又瘦又高，这回的李茂生又矮又胖，这俩人要站在一起，简直就是漫画里面的“大番薯”与“老夫子”。虽然我的比喻不怎么恰当，可实际就是这么个情况。这时，李茂生的电话响了，他先是和我说声抱歉，然后去一边接电话，赵雅诗回头看了一眼，说：“谢谢你能来，我还担心会不会影响你与苏州现金王姜云哲的女儿谈恋爱呢。”

“你认识姜云哲？”

“我哪里认识那么高端的人物，但是听过，苏州较为隐秘的富豪之一，他们姜家只做实体生意，而且是出了名的现金流，姜雪又是苏大有名的校花，只要稍加问一问店员，没有不认识她的。”

赵雅诗很自然讲起姜云哲家里的生意，连我都钦佩不已。当初搞对象的时候，也没看出她这么八卦，怎么许多年没见，她这点本事，要是早生几十年，不去搞情报谍战都可惜了。我竖起大拇指：“牛，真是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赵雅诗笑了笑，说：“这也是多年练出来的眼力，我不像你，一入社会就认识各种各样的贵人，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活在最底层的人，如果想要爬出那个坑，那就一定要学会取舍。”

“可你是名牌毕业的大学生，这样做，不值当。”

我说。“什么叫值当？十几个人去争月薪5000的工作，还是上百人去抢一个饿不死的铁饭碗？”

赵雅诗深吸了口气，下意识感慨，“他们有整个家庭作为靠山，可我没有，我自己就是一座山。”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他，因为我没有上过班，没有寄人篱下，我所遭受的苦都是来自可以抗拒的外界，我可以玩了命地去拼，争得一线生机。可还有一些人正在经历的是来自无法反抗的命运压迫，每天都在生活与生存之间徘徊着的普通人。也许这就是“命”吧，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能做的就是尊重她自己选择的命运。“不好意思，生意上的事情。”

李茂生小跑过来，客客气气为我领路，“多亏了雅诗，让我这个老头子也活得像个年轻人。”

进了包厢，一张实木雕花的茶桌，摆着前后四张椅子，赵雅诗很自然坐在司炉的位置，而旁边还有一位身穿唐装的青年。青年气质阴郁，浓眉细眼，颧骨凸起，嘴唇很薄，第一直观就给人一种无情狠辣的感觉。李茂生说：“介绍一下。”

青年说：“不必介绍了，我这人独来独往，不喜欢交朋友，既然他是你请来的朝奉，那就开门见山，掌掌眼。”

青年打开随身背包，里面翻找东西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除此之外，味道会影响自身的情绪，让我莫名其妙有点愤怒。这种愤怒来的太过突然，所以我断定情绪并非源于“我”，而是受到味道的影响，青年背对着，我也没看清楚他在搞什么，但当他拿出一样古朴“石钺”，它是完整的斧头形状，没有半点破损，表面还有着淡淡的虎纹雕刻。青年说：“这是商周时期的斧钺，正反两面都有符刻。”

我盯着斧钺看着，其实心里想着的是那股血腥味儿，显然，其他人并没有闻到这股味道。我顿时想到了“恶灵”，人的魂魄是无色无味，没有形态，大多数人受影视剧的影响，觉得“鬼”很厉害，其实鬼只是一团能量，只是当时的人把它取名为“鬼”，它与WIFI，电流没有任何区别。但如果有人懂得利用媒介，将“鬼”的能量发挥出来，还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我说：“你包里还有什么？都拿出来开开眼吧。”

青年说：“我只卖这一件古董，你们要还是不要？”

我盯着他的眼眸，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正是昨天夜里三岔路口的交通事故。一位黑衣人手持带血的馒头离开，如今再看面前男子，身形上与黑衣人没有任何差别，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让我觉得熟悉。我眉头不由锁紧，这个人有点古怪，作为一名正直的人，他无端害人性命。这种事儿看到了不能不管，所以我想到了“陈江南”，但是我和龙爷之间关系有点微妙，很纠结这个电话到底打还是不打。李茂生说：“我与荟宝楼的掌柜认识，他欠我一桩人情，这才把这件宝贝让给我，但雅诗觉得不放心，说小师傅是京城来的朝奉，见多识广，所以请您过来给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