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派人去请刘循前来,有卫兵便报告庞家有人求见,费祎眉头微皱,庞羲已经高老有三年之久,怎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来朝堂?眼下正是最为敏感的时候,大战一触即发,成都城内暗流涌动,云波诡谲,庞義绝不是来喝茶聊天的。短暂商议,费祎派人将庞羲请进来,刘封则继续充当护卫站在大殿后方的一根柱子后面,这里背对着殿门,光线不明,不会引人注意。殿门打开,不多时,便有两个家丁搀扶着庞羲走进来,庞羲已经年古稀,须发皆白,精神倒还算不错,穿着从羌地而来的貂裘,虽然年迈,却显得雍容华贵。“庞司马亲自来朝,有失远迎,快快请坐!”
费祎亲自上前迎接庞羲,将他搀扶着坐下来。庞羲曾任为左将军府司马,费祎以官职相称,便是提醒庞羲有事直说,这里可不是拉家常叙旧的地方。庞羲环视众人,纷纷拱手行礼,才喟然一叹,缓缓道:“昭烈皇帝得半壁江山,眼看汉室复兴有望,就该同仇敌忾,早日统一天下才是,老朽本以为有生之年能见我大汉江山重振,现在看来是无望了!”
费祎言道:“人心叵测,常为权欲所累,江山之乱,百姓之苦,自古如此,非一人之力能改也!”
庞羲揪着花白稀疏的胡须,捻弄着,叹道:“老朽此来,是感先帝器重赏识之恩,正有一事要告知费尚书,以老朽之身尽绵薄之力,也是为保家小安全,早日安定朝堂。”
费祎吃了一惊,忙问道:“庞公有何重要情报相告?”
庞義却捻须不语,扫视四周,费祎恍然,笑道:“公尽管放心,在这几位都是可信之人。”
谯周和杜琼也曾和庞羲同殿称臣,此刻却看到他对自己竟然也有戒备之心,顿时面现不虞之色,微微哼了一声。“半月之前,陛下驾崩消息传来,刘循便将妻儿一并送归吾府,不叫归家,”庞羲却视而不见,才缓缓说道,“这几日更见小女心神不问,老朽再三追问,才知道其中还有蹊跷。”
“哦?”
费祎等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看向了庞羲。原先大家就都担心刘循会有问题,暗中派人暗中监视,刘封也曾来信提醒,但刘循一直闭门不出,没有任何异常举动,庞羲这一说,让大家再次猜测起来。费祎抱拳问道:“不知明公问到什么消息?”
庞羲深深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说起来,此事和老朽也有几分关系,就在半月之前,刘朝和刘果二人曾秘密见过刘循,三人秘议到半夜,最终大吵一场,不欢而散,吾料此事必定与这二人有关。”
“刘朝和刘果?”
董允在一旁有些疑惑,这两个人他可是从未听说过。杜琼在一旁淡淡说道:“这二人乃是刘焉之孙,正是庞司马不惜千金,冒着莫大的危险从长安就回来的。”
杜琼和谯周都是益州人士,他称呼庞羲官名,语气淡漠,显然是针对他刚才的那一番举动,虽然只是简单两句话,却还是将益州士族集团的矛盾显露出来。“原来是他们!”
董允点点头,庞羲当年入川的事情,董允还是听说过的,庞家如今能成为成都大户,也与此事密不可分。这庞羲是先前刘焉集团东州士的领袖,早与刘焉便是通家,长安之乱,董卓死后,李傕等人占领长安,刘焉长子刘范等人便想让马腾来攻袭长安,自己做为内应,除掉李傕等人。不料谋划之事情泄露,不仅刘范被杀,连同二子刘诞受到诛连被杀,庞羲见刘家遭难,花钱招募兵将,把刘焉的孙子从长安营救护送到了益州,自然受到刘焉重用,甚至成为,与赵韪并为辅佐刘璋即位的功臣。刘备入蜀,自知大势已去,便投降归顺,官至左将军府司马,亦是辅佐刘备登位汉中王的功臣之一,虽然他与刘焉交厚,也是刘循的丈人,但深得刘备器重。刘朝和刘果二人,正是当年庞羲从长安救回来的刘焉孙子,这两人从小被刘璋照顾,等长大之后,刘备已经入川,便从未担任过任何官职,醉心山水之乐,经常结伴寻访名川大山,结交世外高人,常常数月不归,似乎与世无争。庞羲的一席话,让费祎等人起了警惕之心,眼下正是最为敏感的时候,人心不稳,刘朝、刘果在刘禅遇难之后去见刘循,又是一番争吵,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一向与世无争的兄弟二人,能够因为何事与刘循争吵?“老朽所知也不过如此,至于其中缘由,还要有劳诸位仔细调查,”庞羲说着话,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向费祎抱拳道,“诸葛丞相不幸离世,朝中诸事有劳尚书多加操持,此事若是有荒唐之处,还望尚书念在老朽不顾腿寒之体弱苦前来报信,莫要连累我庞家才是。”
费祎抱拳道:“庞公尽管放心,丞相自颁布法令以来,便规定祸不及家人,刘循将妻儿送回,恐怕也是有此顾虑,我等一定详细查明。”
“如此最好!”
庞羲点点头,再次叹道,“老朽听说燕王已到江州,如此一来,益州人心可暂时安稳,等他兵临城下,这一切也就冰消瓦解,诸位切莫心急误事呀!”
董允抱拳道:“有劳庞公挂念,吾等自会小心谨慎!”
庞羲捻须颔首,又看了一眼谯周和杜琼,象征性地拱了拱手,便向殿外走去。庞羲走后,费祎等人都看向了走出石柱后面的刘封,庞羲带来的这个消息,说有用却又没有任何价值,说没用却又揪出了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局外人。刘朝和刘果,真的如大家所看到的那般,超然世外,无心功名?刘封看着众人询问的神色,目光看向殿外,撇嘴冷然笑道:“庞羲此人,心思深沉,以己为重,所作所为,不过是投机而已。其人无利不为,我料刘朝、刘果二人,定有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