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殇琼的心头一跳,却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如实道:“是一年前,一位名医为我解毒时,想出的法子,他道我体内剧毒实在难解,但却可以稍加压制,也能减缓我所受的苦楚,这才……”“但你可知,但凡有活物入体,便会饮你鲜血、食你骨肉,这样的法子月公子你竟然也敢用?”
叶清念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在自己体内养着这么一个同样含了剧毒的活物,这人的脑子是病坏了吗?月殇琼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唇,缩回手低声道:“我当时也是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久了,倒不如让自己活得痛快些,这才让那位名医帮我……”“这样的人,竟然也敢自称是名医,我今日倒是打开了眼界,”叶清念嗤笑一声,像是在发脾气一般,“以毒攻毒这法子听起来玄妙,却从来不是什么妙法,两种剧毒同时在体内纠缠,纵然暂时相互抵制,却也在时时刻刻消耗着你的气血,你以为那人真的是在救你?”
月殇琼虽然久病成医,但对用毒懂得并不多,此时听了叶清念的话,才意识到这件事可能非常严重,顿时更加心虚了:“这……还请叶小姐将话说清楚,我实在不懂这些。”
“便好比这一杯水,本该是清澈见底,无色无味的才对,”叶清念直接往空杯子里道了谢清水,指了指道,“若是将这水染成红色,自然是不好,但你以为再往里面加上绿色,便能让这杯水澄澈如初了吧?这只会让这杯水变得更加杂乱不堪罢了!”
这样通俗的例子,月殇琼自然是听懂了,接着额前便忍不住浮现起密密的虚汗:“叶小姐,那我这体内……”“一年的时候,好在还不算太久,你体内到底有灵力护着,还不至于太糟糕,但也不能继续耽误下去了,否则纵然你真能找到解毒的灵丹妙药,这底子已经亏损了,再想补回来也是难。”
叶清念对用毒向来精通,之前没把话说得太满,也是想着毕竟还没诊脉,没个定论,若是真遇到什么难解之毒,那便要叫人失望了。听了这话,月殇琼眼睛顿时一亮,连忙起身作揖道:“还请叶小姐帮我这一次。”
“我既然和你说了这些,自然是要帮你的,”叶清念倒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来找月殇琼,本就是有目的的,所以也谈不上帮不帮的,“但你可要想清楚,若我现在将你体内那活物取出来,你便会回到一年前那般,甚至比那时候更痛苦,毕竟这货物可是靠着你的身子活了一年的时间了。”
虽然尚未进入双峰洞府,不知自己能否有缘寻到那灵丹妙药,但此刻看到叶清念神色淡漠的样子,月殇琼竟难得涌起了一阵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咬了咬牙,当下又是一揖到底:“还请叶小姐救我!”
“放心,我会救你的,我还指望着你帮我找月殇华的麻烦呢。”
叶清念摆了摆手,又起身回到了玄奕离的身边坐下。玄奕离正吃着醋呢,但见叶清念回来了,立刻变了态度,继续勤勤恳恳地帮叶清念夹菜。而月殇琼听了这话,情绪却是一喜,一惊,又是一喜。他先想到的是叶清念竟然肯帮自己,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紧接着他才注意到叶清念的话语中竟然提到了月殇华,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呢,脑海里便又生出了一个念头来。难道叶清念能彻底解开他身上的毒不成?虽然叶清念这话看似简单,但以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来看,既然她说了要利用自己对付月殇华,便绝不会只是小打小闹,可若是自己体内的毒一日不解,便绝不可能斗得过月殇华,毕竟月兰国绝不可能接受一个身中剧毒,随时可能毙命的国君。所以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叶清念确实是能彻底医好自己的吧?月殇琼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一阵激动涌上心头,让他觉得有些目眩,身后同样露出少许激动之色的白叔见了,忙上前来喂了月殇琼一枚丹药,这才又退回之前站的地方。“叶小姐,你是不是已经诊出我中的究竟是何毒?”
不过纵然心里有这个猜测,月殇琼也没敢问得太直白。正如叶清念之前所说,月殇琼的性子确实很不坦率,但这也确实不能怪他,毕竟被剧毒折磨了这么多年,又是生在阿谀讹诈的皇室中,月殇琼根本没有心直口快、直来直往的资本和权利。好在叶清念也没真的和他这个病人计较这么多,但她也不是随便会给人承诺的人,当下只是道:“我只能看出这是一种药性强烈的慢性毒药,想要根除可不容易。不过说不定月公子此番机缘到了,便在双峰洞府中找到可以解毒的灵丹妙药了呢?”
说来也是奇怪,往往药性越是强烈的毒药,起效越快,很难潜藏在体内而不发作,但月殇琼所中的毒偏偏就是这样,明明是毒性很烈的药,但偏偏是种慢性毒药。也正因此,月殇琼体内的毒才更加难解,往往烈性毒药对应的解药也多是药性极强的,但慢性毒药则多是需要长期服用解药,慢慢解毒。这两者很难合二为一,而若是只顾其一,又极有可能反害了中毒者身亡,所以这解药自然是难配了。但这对叶清念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有些看似矛盾的问题,往往能很和谐地存在,这也是一种另类的和谐了。月殇琼听叶清念这样说,只以为对方是不想这样直接帮自己,便也善解人意地道:“之前叶小姐说,这次来找我,是要商量有关家兄的事,不知叶小姐说的是什么事?”
“月公子,你我既然已经谈到这种程度了,便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叶清念直视着月殇琼,开门见山地道,“敢问月公子,你身上这毒,想必与月殇华脱不了干系吧?”
这话让月殇琼眸子一缩,神色也显得暗沉了许多:“虽说家丑不外扬,但既然叶小姐已经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叶小姐说的没错,这毒确实是他在他母妃的授意所下。”
“皇室中,哪有真正单纯的人,说是授意,他难道想不到这是什么东西?”
叶清念嗤笑一声,对于皇室中的阿谀讹诈清楚得很。身旁的玄奕离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乐意了,委屈地对叶清念道:“丫头可不能这样说,本王虽然身在皇室,心却只在你这儿,所以任谁也不能让本王伤害你。”
“王爷的品性,我自然是知晓的,我当然不会怀疑你。”
叶清念笑着捏了捏玄奕离的手,让堂堂邪王殿下陪自己在这里闲坐,其间更是几乎一句话都没说,唯一的一次开口还是在吃醋,若是被旁人知晓了,恐怕根本不会相信。听叶清念这样说,玄奕离这才满意地笑了,顺势抓住叶清念的手,不再松开。叶清念也就任由玄奕离抓着,态度十分自然地转头看向月殇琼:“既然你知晓真相,想必对月殇华也是恨的吧?”
看着叶清念与玄奕离的相处,月殇琼有一瞬的恍惚,他生在皇室,母亲曾是最得帝王宠爱的贵妃,但最终也只是落得为先皇陪葬的下场,所以他从不知道,原来皇室中还能有这样的爱情。亦或是,他以为这世间便不该有这样的真情,可眼前是所见却又在告诉他,这样的真情确实是有的,只是他不曾见过罢了。有那么一瞬间,月殇琼竟然生出了一丝羡慕,但很快他便把这样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我确实恨他,但我拖着这样的身子,又能拿什么和他斗?也亏得他还有一丝良心尚在,没有直接取了我的性命,还封了我为王爷,赐了块封地。”
叶清念补刀补得毫不留情:“你又怎知他让你活着,不是为了更好地欣赏你落魄的下场?毕竟拖着这样身子的你,活着也只是生不如死罢了。”
这话简直太戳心了,白叔听了都要忍不住抬头瞪叶清念一眼了,更别提作为当事人的月殇琼了,此时他紧紧抿着唇,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简直难看至极,却偏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白叔上前两步,想再给月殇琼一枚丹药,却被他摆手拒绝了。叶清念也在那边点头道:“是药三分毒,这种药根本治不了什么,给他吃了也是害他,下次难受便忍忍,成大事者,怎么能这点痛楚便受不了?”
月殇琼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才抬头重新看向叶清念,带着一丝惨笑道:“你说得对,他大概确实是想看到我这般凄惨的样子,才留我一命的。”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吗?”
叶清念淡漠地看着月殇琼,眸子里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但月殇琼竟不觉得这样的目光让人讨厌,比起那些假意奉承,抑或暗含鄙夷的目光,这样的目光简直太让人心情舒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