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黄昏,才从房间走出,接过大堂经理派人送来的纸钱、元宝串和一瓶五粮液。走到花园角落里点着。“许哥,今天是你的头七,我不能在秦州接你回家。”
李重楼嘴里念念有辞:“这些钱你路上带着用,别再省了。”
“下面不比上面,人生地不熟,该打点的地方就要打点。”
“多疏通疏通,投个好胎,我等你!”
说着,倒了半瓶酒在火光腾腾的纸堆前,自己仰头就灌。双眼猩红。萧芸站在不远的凉亭下,在萧达的陪同下静静看着这一幕,五味杂呈。她虽跟李重楼认识时间不长,但却知道,他看似淡漠但实则极重感情。否则也不可能为了报仇,费这么大周章。过了今天,便是凶险无限。她想帮,却连怎么帮都不知道。“姐,回去吧,男人这个时候是不希望被人打扰的。”
萧达低声劝道。自从知道李重楼的真实身份,他眼里再不敢有半点鄙夷之色,反而对李重楼充满着信心。毕竟那可是雄鹰的人啊。没有能力,门槛都摸不着,他这么自负,还不是一样进不去?不承认都不行,自己不如李重楼,差远了。这既是打击,也是自我激励。“你在这帮我看着,男人之间或许还能说几句。”
萧芸点头嘱咐了几句,转身离开。刚走不久,耳边便传来李重楼的声音:“别光看着了,过来喝酒!”
人那么远,声音却这么近。萧达浑身一震,面露震惊,他怎么做到的?心中惴惴,还是走了过去。李重楼手里的酒,已经只剩下五分之一了。见他过来,瓶子直接抛了过来,被萧达接在手里,仰头一口干光,嗓子火辣辣的疼。“你有那种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的朋友么?”
李重楼问道。“当然,谁没有?”
萧达一抹嘴,一龇牙答道。“我没有。”
李重楼脸色微色,泛着自嘲的笑容:“从小到大,除一个发小外,我几乎没有朋友。”
“直到遇见许烈,他不擅言语,我也不喜欢说话。”
“不过,他比我强,他够勇敢,做什么事情不多考虑是非成败,仅凭一心。”
“我不行,我考虑的太多,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生怕再万劫不覆,踏入深渊,因为我尝过深渊的滋味。”
听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着,萧达一脸难以置信:“连你都这样?”
“听你的描述,应该是一个很怂的屌丝,懦夫的行径吧。”
“你不是……”他很想问你不是雄鹰队员么,每一个雄鹰队员,都是勇敢无匹,为人称道的。怎么可能小心翼翼。但终究还是没敢问出口。李重楼能借着酒劲,把他当成倾听者,跟他说这样的话,已经让他足够荣幸了,不敢破坏这个氛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懦夫。”
李重楼眼里泛着苦涩:“其实我一直认为自己改变了,不可能再是懦夫了你知道吗?”
“甚至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以为自己能做到中正平和,不卑不亢。”
“但事实证明,做不到。”
“在爱面前,我似然很卑微,在敌人面前,却太过亢奋。”
“但现在想想,这不一定是错的,错的可能是这个社会,是人心!”
“活在人眼里二十多年,我以为后半生是为自己而活。”
“所以我不交朋友,只权衡利弊,不是因为我喜欢孤独,而是我怕,怕失去的感觉!”
“你说我不是不懦夫?”
这些话,他谁都没说过,却借着酒劲在已经燃烧殆尽,只余暗火的纸钱堆前,一吐为快。不是说给萧达听的,而是说给许烈。“其实…我怎么感觉你像个老头子?”
萧达支支吾吾,忍不住说出心中所想。“什么意思?”
李重楼看向他。“就是考虑的太多,你那个眼神深不见底,就好像把未来所有的可能都看透了。”
萧达被他看的心慌,挪开眼神不与之对视,但还是接着说道:“可你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知道未来怎么发展。”
“所有的事情,都是未定的才有意思啊,你要是全都看清楚了,就会束手束脚。”
“我说的对不对?”
“就是你身上那种苍老的感觉,不像年青人,没有朝气,虽然年纪不大,但暮气沉沉。”
“我刚开始看到你不喜欢你就是因为这个,感觉你太装逼了,二十几岁何必呢。”
咚!这番话,像是警世惊雷,瞬间在李重楼心头炸响。对啊,萧达的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老头子,灵魂里确确实实的七十多岁老头子,一切的眼光都带着批判跟经验积累的优越感。从来就没有用一个客观或者正常充满着幻想的眼神看待这个世界,看待每一个人。从一个赘婿,走到今时今日,他想的都是怎么去保护别人,避免悲剧重深。可前世与今生,早已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未来的走向,他又怎么可能预知。时时想要把握,却发现什么都把握不了,反而忽略了当下。许烈的死,正是如此。他若不来永安找避尘珠,让师父推演天机,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田山击杀许烈然后逃之夭夭。如果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像许烈那样心思简单,一往无前,又怎么可能这么困苦?想着避免所有的悲剧,这本身就是一种懦夫行径。还美其名曰冠上保护亲人的名头,根本就是在粉饰自己内心的懦弱!萧达说的没错,现在的他只有二十几岁,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为什么不能放开手,二十几岁就应该要有二十几岁的活力跟朝气,而不是提前掌控大局。李重楼失神的眼中,精光暴闪,骤然起身。“许哥,等着,明天老子干他娘的田山。”
“等干完了,就回秦州,好好生个孩子,什么都不想了。”
“什么都没有平平安安重要,最大的勇气,无非就是回家面对生活。”
“开个古董店,老婆孩子热炕头。”
“不然,你的牺牲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