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巧笑着拉住曹贵人的手,嘴里却含了刀子:“怎么,公主只愿意在皇上那儿玩吗?”
曹贵人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公主夜来身体不适,除了午后去皇上那里,这两日并未出门。”
“你虽是她亲娘,但也只是个小小贵人,公主有恙,在你那儿养着也不方便。”
见曹贵人还想说什么,华妃直接冷着脸打断,“还是把她送到本宫这儿养病吧。”
曹贵人这才慌了神,磕磕巴巴地拒绝:“娘娘,公主半夜啼哭,实在打扰娘娘休息。娘娘若是喜欢,嫔妾可随时带她过来。”
但华妃主意已定,哪里容得了她反驳,自顾自转身妆扮自己:“颂芝,明日一早就去把公主抱来,别等着日头上来晒着公主。让奶娘也一道过来。”
颂芝看了一眼曹贵人,俯身一礼:“是。”
曹贵人仓皇失措,她可不认为华妃是真的想要照顾温宜生病,分明就是今日事败,华妃恼恨她无用,准备自己动手了,把温宜要到身边来,一来是为了吸引皇上注意,二来,怕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曹贵人心疼不已,还要再说,周宁海忽然进来回禀,一脸慌张:“娘娘,刘畚跑了!”
“什么?”
华妃猛地将手里的簪子拍在桌上,回头怒斥,“没用的东西,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也解决不了!”
周宁海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奴才已经派人去追了。”
华妃怒火中烧:“没能扳倒沈眉庄就算了,居然还留下这么条祸患,追到了格杀勿论!刘畚知道我们太多事情,断断留不得。”
她努力平复情绪,“茯苓的家里人都安排好了吗?”
周宁海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咽了口口水,回道:“奴才给足了银两,已经连夜送出热河了。”
华妃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但想到今日的事情,到底心里堵得慌,“那沈眉庄莫不是真的怀孕了,茯苓前两天给她多吃了些活血的东西,这才导致她今日小产。此事你下去料理收尾,茯苓既然已经死了,就让她所有罪名都担下来,别再闹出旁的乱子。”
她透过镜子看向曹贵人,语带讥讽,“这点事情,你总还是能办妥当的吧?”
曹贵人僵硬着俯身行礼:“是,嫔妾知道。”
隔天,甄嬛来勤政殿回话,正碰上华妃从里面出来,脸上一片喜色,昨晚沈眉庄小产的事情一点没牵连到她身上,甄嬛当即面色微微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甄嬛拜礼。
“莞贵人也来见皇上?”华妃带着一惯明艳的笑容,“这么大太阳,难为你跑来,昨晚上惠贵人没事了吧?”
甄嬛垂眸回答:“眉姐姐夜半的时候醒过一回,服用了章太医的药后才又睡下,嫔妾早起又去瞧了一回,眉姐姐还在睡着。骤然小产,眉姐姐伤心不已,身子也不大爽利,嫔妾正要将此事回禀皇上。”
华妃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皇上忙于政事,怕是没心情听你说这些事情。”
末了,又笑着说道,“西北战事未平,皇上难免关心家兄,正好家兄传来家书,本宫便过来一一告知皇上。莞贵人,皇上现下最关心什么,你应该能想得明白吧?”
甄嬛不卑不亢:“嫔妾谨记。”
这时候,苏培盛出来请甄嬛进去:“莞贵人,皇上知道你来,正传召呢。”
甄嬛对着华妃又是一礼,转身接过流朱手里的食盒,踱步走进勤政殿。 皇上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哪怕西北连连胜仗,终抵不过他丧子之痛,又听甄嬛说沈眉庄伤心不已,顿时愧疚溢满心脏:“嬛嬛,朕又没了一个孩子。朕早年没了大阿哥和二阿哥,后来又接连失了好多孩子,这是不是上天在惩罚朕?”
甄嬛心里一绞:“皇上,眉姐姐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好歹,夏常在还怀着皇上的孩子呢,有皇后娘娘照拂,定会安然无恙。”
皇上想着夏冬春,心里终于宽慰了几分:“夏常在是个有福气的人,她的孩子应该能好好的。朕昨晚交代了皇后,务必要好好照顾,不能再出意外。”
顿了顿,他又说道,“朕原本想着,眉儿理事得当,等她生下孩子后,还是交由她帮着皇后协理六宫,如今……”皇上叹了口气,“等她身子好些再说吧。”
听这意思,似乎是不想让华妃再行协理六宫之权了。 甄嬛眼眸一闪:“等姐姐出了小月就好了,帮着皇后娘娘料理琐事,能让姐姐忙碌一些,也好早点忘记丧子的伤痛。”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一事。”
甄嬛又说道,“今早臣妾去闲月阁看眉姐姐,见内务府的人搬来的花都是些快要开败了的,想着姐姐醒了看见或许要伤心,便都让人撤了下去。臣妾想着,眉姐姐骤然失子,宫里的人恐都认为皇上厌弃了她,便迫不及待地要来轻贱她,还请皇上今晚去看看眉姐姐吧。”
皇上缓缓皱眉:“宫里的人惯是拜高踩低,朕何尝就厌弃了惠贵人?这群奴才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说起黄公公,臣妾倒想起初入宫那会儿的时候了。”
甄嬛自然知道黄规全是谁的人,挑起旧事说来,“那个时候,臣妾接连病了好几个月,内务府的人便处处轻慢,那日臣妾见着桌子上的漆不大好了,便让小允子去内务府找人来补漆,谁知小允子回来后说,黄公公连日里事多正忙,顾不得臣妾这边。臣妾自知人微言轻,也不敢说什么,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她抬眸看了眼皇上的神色,又继续说道,“臣妾便罢了,只是眉姐姐,本就伤了身子,若在触景伤情,不知要缠绵病榻到几时。”
皇上脸色阴沉,攥紧了手里的珠串:“黄规全,朕记得他是华妃的远亲。”
甄嬛装作吃惊:“臣妾不知,原是黄公公这般有背景。臣妾失言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自然不会怪罪她。 今儿个皇上虽是翻了华妃的牌子,入夜却摆驾了闲月阁,彼时沈眉庄正在用饭。 看着桌上那简陋的清粥小菜,皇上满面风雨欲来:“内务府怎么做事的?这些吃食该是贵人的份例吗!”
他冲苏培盛说,“去让内务府管事的过来回话!”
沈眉庄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皇上一阵发落。 杏花村里,安陵容正绣着千里江山图,忽听得豆蔻来报,说黄规全被皇上撤了职,罚他去了慎刑司服役。 “莞姐姐动作倒是很迅速。”
安陵容手指微微出了汗,怕淹了丝线便停了手,“华妃知道了,怕又是要说一通。明日我起早一些,先去桃花坞拜见皇后娘娘,把这件事情同她说一声。”
豆蔻点点头:“那奴婢早些叫小主起床。”
安陵容起身准备用晚膳。 这是她与甄嬛商量好的,现在虽然不能直面对上华妃,哪怕皇上知道有华妃的手笔在里面,也不能明着发落她,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击她一下。 黄规全在内务府待了许多年,仗着自己是华妃远亲,没少作威作福。安陵容和甄嬛借着他挑起事端,不仅是提醒皇上昨晚的事情和华妃有关,也顺势剪掉了华妃的一条臂膀。 次日晨省时,华妃果然说起此事:“皇后娘娘,臣妾早起恍惚听得一句,说黄规全坏了事,昨晚便被打发到慎刑司服役去了?”
“可不是吗,打点一些小事都不上心。昨晚皇上去惠贵人那边,刚进门就看见惠贵人用的晚膳不成体统,便生了气打发了出去。”
皇后看了一眼华妃,缓缓说道。
听到皇上昨晚去了闲月阁,华妃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咬牙故作轻松:“臣妾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过些日子让他回来吧。”皇后却立刻正色说道:“宫中之事从无小事,今日能在一饮一食上不在意,他日便能事事皆疏忽大意,再便是要蹬鼻子上脸凌辱主子了。”
皇后意有所指地看着华妃说道,“更何况,昨晚皇上召黄规全来回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好歹,皇上才亲自发落了他。华妃轻描淡写一句‘过些日子让他回来’,可是存了抗旨不遵的心思?”
华妃张口欲言,皇后却又紧接着说道:“本宫知道黄规全是你的远亲,这件事你更要好好做个样子。”
皇后略微一笑,故意说道,“妹妹你心善,不觉得是个大事,可在外人眼里头,他黄规全是仗着妹妹你作威作福,到头来伤了妹妹你的面子不说,还叫皇上想来生气而疏远妹妹,却是不值了。”
华妃想了想,笑着回道:“臣妾只是觉得黄规全打理内务府惯了,临时又换不上别人,随口说一句便是,没其他意思。既然是皇上下的旨意,臣妾自然没有反对的意见。”
“内务府不可无人主事,本宫已经提调了副总管姜忠敏为主管了。”
皇后宣布道,“妹妹你尽可以安心了。”
“到底是皇后,做事就是雷厉风行。”
华妃皮笑肉不笑地奉承。
说完这事儿,齐妃又说起昨晚皇上翻的是华妃的牌子,临了却去了闲月阁的事情来,好一顿嘲讽。 “皇上一时心性也是有的。”皇后笑着说道,“那日皇上不就是一时兴起才去了的容贵人那儿吗?幸好是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
齐妃没听出皇后的意思,但在场的其他人都听出来了。 安陵容敛眉掩去眼底的情绪,甄嬛淡淡地抬起茶盏喝了一口,华妃面色僵硬地将手里的扇子丢到了一边,曹贵人拈起手帕掩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就连欣常在也发现了异常,闭嘴默不作声。 唯有齐妃,好似好不容易抓住了华妃的尾巴一般,喋喋不休:“若是昨晚华妃留皇上在清凉殿,没去闲月阁,皇上也就不会看见惠贵人用的那些吃食,想来黄规全也不会这么倒霉了。”
她轻摇着扇子,一脸得意地笑着。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跪安吧。”皇后打住话头,让众人都退下了。
入了偏殿,皇后招来绘春,把方才殿里众人的反应都说了一遍。 “莞贵人和容贵人果然心思沉稳,尤其是容贵人,涉及自身,又是那样的事情,竟然一点情绪都不显,可见城府之深。”剪秋缓缓说道,“但好在,她对娘娘极为敬重。”
皇后想起安陵容早前那一番关于“正妻”和“妾室”的言论,微微扬起笑容:“如今宫里多半都是本宫的人,华妃倚仗的不过一个年羹尧,待到时机一到,本宫处置她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到年羹尧,剪秋又是忧心忡忡:“娘娘,年大将军近来可是威望极高呢,听闻西北那边对年大将军极为奉承,皇上也颇为重视他,还赏赐了他黄马褂。”
听到这里,皇后又是脸色一沉,笑容一寸寸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