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常在吗?”
甄嬛拍着吓得剧烈跳动的心脏,仔细看了一眼,却见那人身材臃肿,面若银盘,一身皮肉在阳光下白得发光,隆起的孕肚让她看起来更笨重了,甄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夏冬春。
“莞贵人……”夏冬春似是没什么力气,稍稍开口说话就要喘气,“容儿,最近很久没看见她了……她、她去哪了?”甄嬛觉得有些奇怪,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听见剪秋的声音突然响起:“夏常在你怎么出来了?章太医说你身子刚好,不能吹风。”
剪秋步履匆匆地走上来,殷切地扶住了夏冬春,转头呵斥宫人,“你们都是死的吗?要是夏常在有个磕碰什么呢,看皇后娘娘饶你们哪一个!”
复又和甄嬛告罪,慌忙将夏冬春扶了回去。
甄嬛看着被剪秋和一群宫人围着离开的夏冬春,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算算日子,夏冬春快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不是说皇后娘娘一直督促她锻炼吗?怎么看着还是比寻常孕妇胖上许多的样子?乍眼一看,还以为要临盆了。 “莞姐姐,怎么了?”淳常在扯了扯甄嬛的袖子,问道。
“没事。”甄嬛回过神来,同淳常在离开景仁宫,一边走一边问,“刚刚那个是夏常在吧,我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没曾想她竟然胖了这么多,差点没认出来。”
淳常在却是说道:“姐姐不知道,夏常在自从怀孕后就特别喜欢吃东西,先前皇后娘娘担心她吃得太多胖太快,让她每天锻炼,还克制了她的饮食。结果有一天因为在御花园里走了太多路,回来后见了红,皇后娘娘吓得赶紧让她卧床休息了,前阵子又因为吃得太少,夏常在险些饿晕过去,皇上知道了后还为这事儿训斥了皇后娘娘,从那以后,皇后娘娘就对夏常在越发上心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太医说了,夏常在是刚怀孕的时候胃口养得太大了,收不住嘴,若是不多吃一些,恐怕孩子的营养会跟不上。”
“我瞧着她身量也实在太大了些。”
甄嬛皱眉,回想起夏冬春的样子,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沈眉庄晋封惠嫔后,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甄嬛与淳常在来的时候,正赶上热闹,沈眉庄忙招呼她们进来。 “恭喜姐姐,一朝封嫔不说,还被赐协理六宫之权,当真是大喜。”甄嬛笑着对沈眉庄说,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姐姐心想事成,双喜临门,总得赏点什么给我和淳儿,也算是沾沾姐姐的喜气。”
沈眉庄却是轻叹了一声:“什么大喜,这分明就是个烫手山芋。”
她说起今早苏培盛宣完旨后告诉她的事情,“昨晚华妃大闹梓椿阁,被皇上训斥,最后还是太后亲自出面调停,降了容儿的位分才作罢。我这次晋封,是被皇上推出去当枪使罢了,左不过是为了给华妃一次教训。”
她稳了稳心神,面上却不见惊慌之色,“不过,既然这权力已经到了我的手里,我就不会轻易交出去,倒是要感谢华妃昨晚的一时冲动,才给了我这么个可趁之机。”
“姐姐实权在手,不必怕她。”
甄嬛是真心为沈眉庄感到高兴。
沈眉庄点了点头,转而说道:“我正预备去寿康宫请安,顺道看看容儿,你们俩要不要一起去?”淳常在正要说话,甄嬛却是抢先开口说道:“刚和皇后娘娘提起淳儿从延禧宫搬去碎玉轩的事情,进进出出的少不得要忙活一阵子,我和淳儿今天就先不去了,改日再去,姐姐替我和容妹妹道一声歉。”
沈眉庄是半个月后才行册封礼,所以搬出咸福宫的事倒也不用那么着急,听甄嬛如此说,便也点了点头。 三人一道出门,正巧遇上敬嫔。 敬嫔正准备去给皇后请安,见着沈眉庄,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温婉笑笑:“惠嫔今日大喜,这是要出门?”
听见沈眉庄说要去给太后请安,便多说了两句,“太后昨晚劳累了呢,惠嫔妹妹真是时时刻刻都惦念着太后,可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别太过辛苦了。”
“多谢敬嫔娘娘关心,嫔妾知道。”
沈眉庄谢过敬嫔,便走出了咸福宫。
敬嫔看着沈眉庄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娘娘是想和惠嫔娘娘说什么吗?”含珠扶着敬嫔往景仁宫走去,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一年多来,惠嫔娘娘住在咸福宫,和娘娘也算得上是要好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敬嫔叹了口气,语调平静如水:“看见她,就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不过都是皇上拿来制衡华妃的棋子罢了,有心想提醒她几句,却又怕自己是多此一举,万一得罪人岂非得不偿失?罢了。”
她以前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在华妃宫里的时候,她就曾经好心提醒过丽嫔,结果却是被反咬一口,让人踩着上了位。
人没有道理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惠嫔要想真正握住手里的权力,有些事情也必须要经历一遭才行,她还是别横插一脚了。敬嫔扶着含珠的手,慢慢走远。 春禧殿内,安陵容幽幽转醒,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疼,她恍惚了一阵猛然清醒,不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涩的药仿佛还在嘴里一般,她记不太清自己到底被掐着喝了几口进去。 孩子……孩子还在不在? “小主放心,龙胎一切安好。”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安陵容吃力地转头看过去,不禁微微一愣:“芬若姑姑?”
芬若依旧是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她伸手小心地扶着安陵容半坐起来靠在床头,服侍她吃药,顺道把她想问的事情都一一说来:“小主此番遭难,皇上很是忧心,太后为了顾及皇上名声,降了小主的位分,皇上知道小主是受委屈的,所以交代了奴婢要好生照顾小主。翠音她们几个和印公公挨了不少板子,现下正在养伤,这几日怕是都下不来床了,小石子受伤太重,已经被内务府带下去安葬了。华妃娘娘被太后罚回宫思过,皇上晋了惠贵人为惠嫔,即日起协理六宫事务。”
末了,她总结道,“小主安心,事情都已经了了,眼下还是安胎要紧。”
安陵容一口一口喝着补药,在听到小石子死的时候,心头一痛,蓦地掉下一颗豆大的眼泪,她强忍着悲痛,问道:“翠音莳萝她们伤得很重吗?是我连累了她们。”
“主子受辱,便是奴才无能。”
芬若放下喝空的药碗,神色淡漠,“昨晚小主在梓椿阁被逼入险境,她们没护着主子已是失职了,如今没伤着根本,日后服侍小主自当心怀愧疚,尽心尽力。小主心善,也不要太过于软弱了。”
“多谢姑姑提点。”
安陵容气弱地谢了一句。当日芬若还是教习姑姑的时候,就言语犀利地同安陵容说过许多,确实是让她受益匪浅。对着芬若,安陵容说话也放开了一些,“昨日之事想必姑姑已经知晓来龙去脉了,敢问姑姑,是谁想害我?”
“若说要害小主性命,自然是华妃。”
芬若直言不讳,“若说是害小主的孩子,那应当是皇后。”
安陵容猛地心里一沉:“果然是她。”
本以为,皇后手里有了夏冬春的孩子后,会对宫里其余的孩子稍稍放手一些,没想到竟然这般心狠,她不过才刚有孕,皇后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动手了。想到这里,安陵容不禁心里泛起一丝恨意。
“小主,若要动皇后,现在还不是时候。”芬若手上动作不停,说话却很轻。
安陵容看向芬若,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姑姑似乎对皇后抱有很大的敌意。”这一点,在初次接触芬若的时候,安陵容就有所察觉了,这种敌意,已经深刻到了只要安陵容想对付皇后,她可以不问任何缘由就伸手想帮的程度,“为什么?”
芬若深深地看了一眼安陵容,然后垂眸错开了视线:“有些事情,小主还是不要知道为好。小主只要记着,若要对付皇后,奴婢一定会站在小主这边就是了。”
她隐忍蛰伏多年,才等到一个安陵容,自然要事事小心。
虽是帝王近旁的人,但总要为自己后半生做些打算,芳若就是自请去教导莞贵人的,芬若本不想掺和进后宫,但她那日听到安陵容的声音就动了心思。教习的那段日子,她曾有意试探过安陵容,越发觉得她是个得力的帮手,若是能够成长起来,或许她毕生的夙愿也能有机会一了。 安陵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被人走进来打断了。 沈眉庄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宫装走进来,因晋了嫔位,旗头也妆扮地华丽了些,但依然端庄大气,鬓间戴了一支玉簪更显贵气。她一进来就脱去了斗篷,坐到了安陵容床头:“怎么这就坐起来了?身子可觉着好些了?”“刚吃了药,只觉得还有些累。”
安陵容看见沈眉庄就像看见了亲人,压在心底的委屈突然就全部倒了出来,“眉姐姐,我好害怕……”昨晚种种画面纷涌而至,被掐着喂药的时候,她只觉得灭顶的绝望。
“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沈眉庄拍着安陵容的后背,连声安抚,“今早我听苏培盛说起昨晚的事情,真是心惊肉跳,原本我与嬛儿还想着你尚在禁足,华妃在宫里行事高调总归牵扯不到你,没想到她竟然敢私自闯宫。”
她看着安陵容苍白的脸,只觉一阵后怕,“万幸你没出事。如今我奉旨协理六宫,她怎么了也该消停一阵子了。”
安陵容点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复又问起甄嬛:“莞姐姐近来很忙吗?还是病了?我许久没和她通过消息了。”
“嬛儿她……”沈眉庄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她近来是有些忙碌。”
看着沈眉庄这幅模样,安陵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一句面上的说辞,她轻轻眨了眨眼,将细枝末节全都想了一遍,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问道:“眉姐姐,莞姐姐近来身边跟着服侍的人是谁?流朱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沈眉庄有些不解,但还是仔细想了想说道,“近来服侍嬛儿多些的好像是竹青,日常出门时,嬛儿都是带着她出门。”
安陵容心里有了答案,面上笑笑将此事翻篇过去。 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宫里的风向就变了。 沈眉庄炙手可热,搬进储秀宫后,她所住的重华殿每日都门庭若市,有了上半年的经验和教训,这次她协理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不说,为人处事也越发圆滑起来,一时间,满宫对她都是称赞不已。而相比之下,恩宠却是不多了,如今最得圣宠的人是碎玉轩的甄嬛和淳常在,两人抱成一团,在宫里形成了并蒂双秀的局面。 而华妃自那日私闯梓椿阁后便沉寂了下去,年羹尧得知后,每每进宫都会提及此事,太后得知此事后,也同皇上谈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