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沈眉庄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是说,这些是被人安插在宫里的眼线细作?”
她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忽然觉得它变得极为烫手。
安陵容沉吟了半晌,斟酌着说道:“还是等皇上回来,让皇上定夺吧。”顿了顿,复又说道,“保险起见,姐姐还是私下先将这些人看管起来才好。”
“会不会打草惊蛇?”
沈眉庄有些犹疑。
安陵容也是有此忧虑,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如,姐姐设个局?”另一边,圆明园也开始了设局。 甄嬛依旧住在碧桐书院,晚上邀了齐妃、方淳意和欣常在过来说话,言语间尽是亲昵之态:“要我说,那妙答应算个什么身份,比之先前的余答应都还不如呢,偏皇上这般宠爱。这到了圆明园后,十天有八九天都是她服侍的,真是看不过眼。”
“咱们看不过眼有什么用,架不住皇上喜欢呀。”
欣常在心直口快,笑着讥讽道,“我听说,这妙答应来自民间,学了不少伺候人的本事,皇上啊……”她凑到甄嬛耳边嘀咕两句。
甄嬛被说得红了脸:“欣姐姐这是哪里学来的浑话,说出来都叫人笑话。”欣常在朗笑两声,拿着手帕拍了她一下:“害什么臊呀,咱们都是服侍皇上的人,自是都知道的,她都敢那么做,咱们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末了,又看了眼方淳意,“贞贵人不如向她讨教一二,说不定皇上也能多宠你一些。”
“欣姐姐拿我做趣做什么,我才不学呢。”
方淳意一张脸红透。
苗可心近来侍寝太多,床笫之间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传出来一些,说她热情放浪,承宠时声音宛若黄莺啼鸣,软语勾人,便是太监听了都觉得热血上头,更别说皇上了,又说她技艺高超,痴缠皇上总到后半夜才唤水,宫人们进去,只闻到满屋子的咸腥味,苗可心柔若无骨地攀在皇上身上,画面尤为香艳。 方淳意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甚至私下里还偷偷练过,都不得门路,这会儿欣常在突然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她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欣常在七窍玲珑心,看着方淳意如此反应,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不点破,又絮絮说起其他事情来。 这时,小允子进来传话,说道:“回禀娘娘,皇上今儿晚上翻的又是妙答应的牌子。”甄嬛扬了扬眉,抬手让小允子退下,而后说道:“听听,皇上又召幸了妙答应。”
“这几日哪天不是这样,皇上有了新宠,正在兴头上呢。”
齐妃嗤笑一声,顺着甄嬛的话说道。自从长街罚跪一事过后,她对着甄嬛总有三分气短,今日接到邀请时,她还颇有些受宠若惊,想了许久还是来了。
“凭她是什么新宠,昨日还是低贱的奴婢,今日就爬上了皇上的龙床。”甄嬛冷笑一声,“本宫还嫌她脏了九州清宴的床铺呢。”
“莞嫔,说话可别失了分寸,若是传出去让旁人听见了可不好。”
齐妃冷声说了一句。
甄嬛却是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娘娘,这是实话,嫔妾既然敢说,就不怕有人往外传。哪日非叫这位新宠失了恩宠,她才知道厉害。”甄嬛这般诋毁苗可心的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自从到了圆明园,她就没见到皇上几回。白天,皇上大多是召方淳意到勤政殿侍奉,晚上则是召幸苗可心,半点挨不到甄嬛,也难怪她如此生气。 方淳意坐在一旁,只觉得如坐针毡,全然不知甄嬛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过后,她将此事告诉了皇后。 皇后皱着眉沉思了许久,才说道:“莞嫔向来不是这样拈酸吃醋的性子,这段时间是怎么?”
她这几天动不动就听到莞嫔不满妙答应受宠的言论,听多了,反而觉得奇怪起来,“倒像是在故意针对妙答应似的。”
方淳意皱着眉想了想,说道:“莞嫔向来得宠,如今被一个哪哪都不如她的答应夺走了宠爱,她心里有怨恨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皇上这几日听多了莞嫔的抱怨,和臣妾说了不少莞嫔的不是,想来也是因为这个,皇上才近日都不怎么见她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皇上正在兴头上,莞嫔这些吃醋的酸话未免太扫兴了些。”
“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皇后一时也想不明白,干脆先放在了一边,转而说道,“皇上过几日会在九州清宴设宴,你到时候记得早些过去,本宫把你的位置安排在了莞嫔旁边。”
“娘娘,莞嫔已经铁了心要和臣妾划清关系,不论臣妾怎么做小伏低,她都不理不睬,何苦再让臣妾热脸贴冷屁股呢?”
方淳意有些不高兴,“更何况,莞嫔如今也不受宠了,或许过不了几天,她就会被皇上厌弃了也说不定。”
就像她曾经失宠那般,默默无闻地沉寂在后宫的角落里。
“糊涂。”皇后抬起眼尾,晲了她一眼,“莞嫔还没到失宠的时候,就凭着她那张脸,皇上也不会真的冷落了她。本宫让你和她亲近,你听话就是了,别自作主张,难不成还想尝尝失宠无宠的滋味吗?”
方淳意有些听不明白,却见皇后也没有要同她解释的意思,只能讪讪地应下。 “东西可都准备好了吗?”
沈眉庄对着采月和采星问道。
“是,按照娘娘的吩咐,各色赃物都已经放到他们的住所了。”采月点头回道,“奴婢还按着容嫔娘娘所说的,还在院子里也都放了一些。”
安陵容含笑看向沈眉庄,说道:“到时候真假难辨,必定能搅成一团浑水,届时候,姐姐便可借着这趟浑水,将这些人一个一个地钓出来。”
“我已经和太后说过此事了,太后虽还病着,却也很赞同,还说以前宫里却是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宫女都是八旗出身,没选上的就攀个关系,使些银子也能进来,太监就不用说了,本来也就是卖身进来的,缺人手的时候,内务府就会私下开后门挑人进来,能省去不少精力。累积几朝下来,竟也有了这么多人,若不好好梳理一番,谁知道里头都混着什么人。”
沈眉庄点头道,“幸好寿康宫干干净净,没有什么闲杂人掺和进去,到底还是太后手腕强硬,管得住下人,其余的,便是皇后宫里也有两个。”
“天马上就要亮了。”
安陵容抬头看了眼窗外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轻声呢喃。
储秀宫里一片寂静,只剩院子里的水钟在滴滴答答地响着,祺贵人被热得睡不着,在床上翻了又翻,烦躁地一骨碌坐起来,刚想撒气,忽的听见外头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顿时惊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景泰也是急忙爬起来,闻言跑出去打听了一下,忙慌慌地跑着回来回话:“金公公来禀惠嫔娘娘,说内务府的库房钥匙丢了一把,姜总管发觉后,连忙进去清点一番,发现丢了不少东西,惠嫔娘娘急的不行,说要搜宫呢!”
“堂堂天子脚下,谁敢这般猖狂,竟偷到国库里去!”
祺贵人惊得睁大了眼睛。
正说着,沈眉庄便带人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容,话里话外却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一大早的,惊扰祺妹妹了,库里丢了不少要紧的宝物,本宫怀疑是服侍的宫人们手脚不干净,特奉太后懿旨搜查六宫。本宫负有协理六宫之权,理当以身作则,便从储秀宫开始查起,还请妹妹勿要介意。”见沈眉庄连太后都搬出来了,祺贵人自然没有二话,起身笑着应和道:“惠姐姐自便就是。既然是为的阖宫安宁,嫔妾绝无二话。”
“那本宫就先谢过妹妹了。”
沈眉庄含笑垂眸一礼,示意采月带人搜查,又说道,“祺贵人身边的人就不用搜了,都是信得过的,只搜那些原先就在宫里的人即可。”
祺贵人还以为是沈眉庄卖她的面子,扬起笑容尽受了。 祺贵人入宫晚,只抓住一个后院负责洒扫的老嬷嬷,沈眉庄拿了人便走,没有多说半个字。 看着沈眉庄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祺贵人觉得有些奇怪,到底是丢了什么宝贝,竟要如此大张旗鼓地满宫搜查? 整整三天,六宫的宫女太监都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似乎是嗅到了不妙的气息,开始人人自危起来,有些经验老道的立刻反应过来,跑到沈眉庄面前主动揭发,以求自保。 沈眉庄听完,不置一词,仍旧接着搜查赃物的由头一寸寸搜宫。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是吓一跳。”
沈眉庄将这三日查到的东西在桌上摊开来给安陵容看,“除了那三百三十二个未曾登记在册的宫人,还查出了不少的阴私事,偷盗宫中财物送去宫外变卖、宫女太监私相授受、打死人后埋尸掩盖罪行等等,听着就让人心惊。”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宫里从来不是什么干净的地儿。”
安陵容看了一眼被纸张铺满的桌案,轻叹了一声,“姐姐的意思呢?”
沈眉庄轻轻摇了摇头:“一步步来吧,若是我一口气全都料理了,只怕是要惹火上身。”
她苦笑了一声,“前年的时候,我不过动了一碗绿豆汤,就差点被满宫的宫人群起而攻之,还是别把手伸得太长为好,这些事情,即便是要查,也该皇后娘娘出手才是,我出手算个什么事。”
她将查到的事情都收拢起来放到一边,还是拿起那本花名册,“我还是仔细看看这份名单吧。”
安陵容浅浅一笑,转而顺着沈眉庄的视线看向花名册,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记着目前已经查到的内容,乍眼一瞧,她看见好几个出身苏州扬州的,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宫外,孟静娴收到消息,惊得脸色都变了:“宫里的内线,一夜之间全都失去了联系?”
“是,今天本该是木锦传消息出来的日子,奴婢和往常一样在神武门的角门后面等着,可等到正午都不见人来,绕了一圈去到角楼找玉鸯,也没见着她。”
江采蓝肃着脸说道,“奴婢又想尽各种办法去找了紫湘她们,都没有音讯。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是宫里前几天遭了贼,惠嫔娘娘搜查六宫,扣下了不少人,木锦玉鸯她们都被关押起来了。”
“胡说!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抄检六宫?”
孟静娴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别是王爷的布置被人察觉出来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立刻下令,“即刻传信,将此事告知王爷!”
“是。”
江采蓝领命,身形一晃就消失在了原地。
孟静娴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思索起近来自己是否有做什么事情露出了马脚,想了一圈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强行自我解释:“难不成,是惠嫔趁着皇后不在宫里,为了给自己揽权造势,故意闹的这么一出?”不管是事出什么原因,这些埋了这么些年的内线估计都要废了。孟静娴回过神来,又气又急,回想着这几年自己耗费在这些内线上的心力和财力,一夜之间全都付诸东流,她忍不住狠狠地砸了一下身旁的茶几。 但眼下还不是生气的时候,更要紧的,是想办法让她们把嘴闭上,别牵扯到王爷身上才行。 孟静娴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息,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