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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立国确实是不喜欢,在企业里搞这些东西。他认为这都是老国企的那一套,我们是改制企业,已经脱掉了国企的那层外衣。我们的企业就看实力,看发展。职工需不需要关心,当然需要。我们发给职工的绩效工资,就是对职工生活的最大关心。这一点,从职工发工资时脸上的笑容就能看的出来。
崔立国把工会这样的行为,统统的认为是在搞慈善。国企愿意搞慈善就搞他的去,我们民营企业不搞那一套。他认为,民营企业做的一些慈善行为,不仅仅是慈善,而是在慈善的背后,有着各自的目的。否则,就是政府和社会给予企业的压力。 现在,只要崔立国不赞成的东西,冯兆林不想去办,不论是对是错。虽然,崔立国没有战必成那样欣赏自己,但,当前的崔立国,就是战必成的代言人,就是战必成的替身。在日常的生产经营工作上,他就只能和崔立国站在一起。崔立国赞成的事,他要大胆的去做,崔立国不反对的事,他坚决不能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 最后,于清水以个人的身份,去看望了在家养病的邓贵的老婆。于清水的看望,让老邓还是很感激,也很温暖。可是,对于清水的感激,并没有扑灭他心中对冯兆林的仇恨。 人是一个最不可猜度的动物,谁也想不到,老邓会在心里装着如此大的仇恨。很多人认为,老邓被罚的麻木了,没有上一次那样的激动。现在,上班的时候,除了去操作设备以外,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墙边上,一动也不动。 在单位里,他一天天的不喝水,也不吃饭,像一架机器。如果,他要是再不去上厕所的话,他真的就要变成一副雕塑了。 最后,沉默的老邓,还是采取行动了。因为,冯兆林每天晚上再来单位的时候,从生产线走过,总是习惯性的到水泵室里来看上一眼。他就看一眼,什么也不说,然后,转头就走。 就是这一眼,像针一样扎在老邓的心上。如果仅仅是痛也就罢了,还把那仇恨的汁液,继续向老邓的身体里注射。直到有一天,把他的心里注满了仇恨,那仇恨就变成了一种行为。 这一天,冯兆林半夜睡不着觉,心里没有来由的一阵阵的发慌。他的第一个预感,是厂子里可能会出什么事,于是,就来到了炼钢厂。当老邓又一次被那毒针扎过之后,还是决定行动了。 等冯兆林从水泵房里走出去能有十多分钟的时间,他和另一个同事说:“肚子不太好,出去方便一下。”同事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低头正在看着手机。 老邓走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冯兆林的身影。但,他知道每天他的行走路线。于是,他就从黑暗的地方,绕到了冯兆林最后要走过的原料仓库。 傍晚上班的时候,在一个柱子的傍边,他已经放好了一把锤子。当老邓到这里的时候,那锤子还在。他用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的拎起那把锤子。他第一次觉得那锤子很轻很轻,让他有点怀疑那到底是不是一把铁锤。他用力的挥动了一下,还是觉得很轻。 然后,他退到了一个墙角的阴影处。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格外的平静,从来没有过的平静。他原以为自己在这个时候,一定会很怕,会浑身颤抖,会举不起来锤子。 可他觉得那锤子变得越来越轻,轻的像一根草一样。他甚至担心那锤子打不疼冯兆林的头,所以,他又仔细的看了看那把锤子,是不是自己放在那里的锤子。没错,还是那把锤子。 当老邓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慌乱,一种说不清的紧张。那不急不缓的脚步,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了他的心上。他感觉到了呼吸有些困难,因为,他的心就要被那脚步声给踩爆了。 当那个身影从老邓的身边刚刚走过的时候,老邓还是毫不犹豫的从那个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站在那身影的后面,抡起了锤子,只听“啪”的一声,那锤子不偏不斜的拍在了那个身影的后脑上。黑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瞬间就扑倒在地上。 老邓没有去看倒下的身影,到底是不是冯兆林,而是扔掉锤子,转身就往回走。一路上,老邓没有碰到一个人。回到水泵室后,依旧站在了墙边上。另一个同事坐在长条椅上,瞇着眼睛正在养神。 站在墙边的老邓,心脏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马达,总也安静不下来。想到整个过程,是那样的简单,那样的顺利,顺利的让他不敢确定,刚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干出来的事。 这一刻,老邓有一点后悔,后悔没有去看一看那个人的脸,到底是不是冯兆林?是不是自己打错了人?甚至,觉得自己的劲用的是不是太小了,他到底是死了没死?接下来,他的心里是一种恐慌,说不清缘由的恐慌。 早上临下班的时候,在更衣室里,大家传出话来说,冯兆林昨天晚上被人给打死了。这时,老邓才确定,昨天晚上确实没有打错人。可他觉得冯兆林怎么这么不抗劲,自己也没用多大的劲,他怎么就被打死了。 后来,段长过来通知大家,下班以后,都不要回家,一会儿,刑警队的同志要过来和大家了解情况。这样的安排,老邓昨天晚上站在墙根上就已经想到了,所以,他也没有那么的紧张,而是变得非常的平静,从来没有过的平静。 就算老邓的心里有许许多多的浪花在翻腾,可他的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那平时就冷漠的面孔,大家早已习惯。甚至,大家谁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是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干的。 在大家的眼中,老邓就是一个好人,一个干不成大事的好人。他既没有吃苦耐劳的本色,也没有精益求精的态度,所以,他注定就是一个平庸的人,一个不会有任何成就的人。 老邓最大的优点,就是很听话,领导安排啥就干啥,从来不和领导讲条件。无论是多干一点,还是少干一点,他也没有什么怨言。正是凭借这样的优点,以前的领导才给了他一个先进个人的荣誉,这也是他一生中,最高的荣誉。 虽然,他不爱说话,但,无论是谁让他帮什么忙,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所以,无论别人把不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他的人缘还是很好。 当天的刑警谈话,还是很简单。就是问问每一个人,这一天晚上都在做些什么,谁能给你证明。然后,又问,晚上的时候,看没看见生人,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问询完的同志,做完笔录,就都各自的回家了。老邓整个晚上都在水泵室,这一点,他的同班的同事可以证明。同样,他也能给同班的同事证明这一点。所以,他们也和别人一样回家了。 回到家里,那根紧绷的弦总算放松了一些。这一放松,觉得自己特别的疲惫。他想给病床上的老婆做饭,可一点力气也没有。老婆看到他这个样子,就说:“你先睡一会儿吧!我还不饿。”
老邓知道自己睡不着,就坐在老婆的床头上,一句话也不说。老婆心疼的说:“都是我把你给拖累了,等我死了以后,你就轻松了。”
老邓说:“别担心,我陪你一起死,到了那边,也得有人照顾你。”
老婆说:“怎么?到那边我还得有病啊?能不能让我有点好了?”
老邓说:“就是没有病,也得有个人陪你啊!要不,你大字不识几个,我怕你走丢了。”
老婆说:“那咱儿子你就不管了?”
老邓说:“没事,他爷爷奶奶会管他的,咱孩子很立事,相信他会好好长大的。”
老邓知道,这死了个人,可不算是一件小事,早晚也要查个水落石出。就算现场查不到指纹,而且,大家都是一样的劳保鞋,足迹也很难查出来。可厂子里夜班就是这么些人,刑警有刑警的手段,早晚都会查出来。 一个星期以后,刑警通过各方调查,还是把嫌疑人锁定在了他的身上。当再找到他的时候,还没等刑警询问,他就说:“我把详细情况告诉你们吧!”
一周的时间,案子就破了。 冯兆林的死,给飞谷山钢铁集团的很多人,一个特别大的吃惊。在飞钢五十多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一名普通员工把一个领导给打死了,这是多大的仇恨哪? 于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思考。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认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大多数人认为,这与改制有一定的关系。倒不是认为国有企业的改制有问题,而是战北方向飞钢集团注入的一些理念有问题。 也有些人公正地说:两方面都有问题。老邓的精神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天天倚在墙上什么话也不说。而且,和谁也不交流,两只眼睛总是直勾勾的没有神。 另外,冯厂长也太狠了点,一点小事,就下那样的狠手。常言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吗?那不是把人往死了逼吗? 有人说:冯厂长这个人原来也不这样,这不是让崔立国给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