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顿时炸开了锅。 “宁?真的是宁字?”
“是啊……” “哪个宁?”
不识字的人再三印证,生怕是自己想岔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哪个宁? 这等同自杀的问题,谁敢回答…… 气氛一时震动中而又透着微妙。 而那宁家庄子上的管事已经腿脚发软,几乎要站不稳! 说好的区区方士根本没有什么本领呢? 老爷这般大意,竟是将自己给坑了啊! 什么?大国师蓄意针对老爷? 这怎么可能,即便是借大国师一百个胆子,他也未必敢啊! 以往老爷暗下交待大国师些事情,大国师即便称不上言听计从,却也从不敢明目张胆地拒绝老爷。 所以说,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冤魂指引? 仆人再看向那条河,眼前闪过自己多次抛尸的情形,已是惊得满头大汗,手脚冰凉。 此时,他再腾不出多余的心思去仔细揣测什么,当即强撑着拔起腿便跑—— 这回当真是天要塌了! 可他刚挤出人群,没跑上多远,忽然被一条枯木绊倒在地,树枝刮住他的衣袍,使他一时未能站起身来,仓皇间,只觉有一只手在死死地抓着他。 “鬼……真的有鬼!”
仆人挣扎着爬起来,却因双脚发软,再次跌倒在地。 他余光瞥到河道中未曾散去的猩红,更是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别杀我!”
他声音尖利,惶恐之极。 抛尸时他只觉得刺激,甚至有些女子被送来时尚存气息,他亦趁机行过不轨之事,可那之后,他并无半点畏惧之心。 但今晚所见,已然打破了他的原有的认知,如此之下,再想到自己所为,不免细思极恐。 他的异样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怎么了?”
有人提着灯走近,看清对方面容,皱眉大声道:“我认得他!他是宁家在附近庄子上的管事!”
他是一名樵夫,曾因在宁家庄子后砍柴而被此人带着下人狠狠骂过一顿,还扬言要打断他的腿,又道庄子方圆十里之内,皆不许外人靠近。 宁家一向横行惯了,附近的百姓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竟是宁家庄子上的管事……” 许多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河对面那座隐隐亮着灯火的庄子,再看向挣扎着起身,仓皇逃离的男人背影。 “该不是做贼心虚吧?”
有人低声猜测道。 “嘘!别乱说实话——” “你又乱说什么呢!咱们快回家……” 众人都未敢再当众议论下去,只是心中怎么想,却并不难猜。 暗处,一直留意着人群的棉花,此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处。 继晓也已带着僧人离去。 任由那对夫妻如何哭着追问,他亦不再多言,只念着阿弥陀佛,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来。 “咱们去府衙,找程大人!”
妇人抹着眼泪,神色坚定。 男人却站在原处犹豫不定。 妇人咬着牙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你不敢去,我自己去!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妇人不管不顾地跑着离去。 许多半是同情,半是想看热闹的人亦都跟了上去。 夜虽渐渐浓了,城中却半点也不复往日的平静,消息不胫而走之下,在各处掀起了一层又一层轩然大波。 尤其是权贵官宦人家,此时几乎无人不知——大国师在城外作法,本想平息此事,谁料竟意外将宁家给掀出来了! 那可是宁家啊! 而再联想到白日里宁通刚传出来的那则丑闻,则忍不住让人往更隐晦的层面探索而去。 甚至已有人悄悄地说,宁通便是做多了缺德之事,才会被天道责罚。 同一刻,几乎围满了人的府衙前,来了一名老翁求见程大人,自称自己知道些此案的内情。 衙役一听,将此事禀于了程然,程然即刻差人将其带到了书房问话。 老翁颤巍巍地行礼,却显然并非是老态使然,而是惊惧过度。 “老人家知道些什么,尽管与本官明言,本官必保你平安无事。”
程然先给对方吃了一记定心丸。 老翁大大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要的就是这句话啊。 他担心的不止是宁家人的报复,更有今日那位神秘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劝他前来衙门说出自己所知,他本见那人有商有量,脾气不错,便装糊涂不肯答应,可谁知那人竟直接威胁要杀他全家! 他吓得够呛,又因听闻了河边之事,犹豫再三,这才磨磨蹭蹭地找到了这里。 不管怎么办,先将全家的命保住了再说吧。 老翁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他原是打渔为生,因近来干旱,只能偶尔下河捉些泥鳅度日,谁料三日前,他下河时,却不慎发现了一具女尸—— “你是说,你发现了女尸之后,去了宁家庄子上询问?他们告诉你,是庄子里的丫鬟投了河,不愿你声张出去,因此给了你五两银子?”
老翁忙不迭点头。 “大人英明,正是这个意思……” 程然听得皱眉——英明个屁,话不都是你自己说的吗? 他只是复述了一遍,竟也成了英明了,现如今这世道就连拍马屁都拍得如此敷衍……真是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你发现的那具尸首上,可绑了巨石?”
程然问道。 老翁显然迟疑了一瞬之后,才摇头。 “不曾见有石头……” 程然又问:“你既发现了尸首,为何不想着去报官,反而找到了宁家庄子上?”
老翁显然没想到程然有这么多问题,一时结巴起来:“是因……草民觉得那尸首有几分眼熟,想着应当就是那庄子上的下人,因此才找了过去。”
程然定定地看着他。 “老人家,撒谎可不是好事。”
老翁身形一僵,连忙摇头:“草民不……” 一句“不敢”还未能说出口,忽然就听到了茶盏碎裂的声音。 “啪!”
哎哟,大人动怒了! 老翁顿时紧张无比,后背沁出冷汗来,连连将头叩在地上:“大人饶命,草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程然掀了掀眼皮子。 早这么干不就省事了,没得费了他一只茶盏子。 咳,回头得让主薄记在公账上才行。 老翁已经抖着声音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