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不知道吧?据说那被押上祭坛的人……是宁……宁通!”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说出了这个如噩梦一般令人忌惮了太久的名字。 “什么?!”
四下震动。 “好些人都亲眼看到了!”
“且大永昌寺里的法师,都已出面言明了!正是宁通无疑!”
“这……难道大永昌寺竟要拿他作为祭品来祭天不成!”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宁通,锦衣卫指挥使,宁贵妃的嫡亲兄长! 人便是如此矛盾,认为宁通罪该万死的是他们,可当事态当真被推至这一步,仍旧会因对方的身份而感到这处罚来得太过不可思议。 可越是如此,紧接而来的兴奋便越是汹涌。 一时之间,百姓们个个争先恐后地要往寺内挤去,想要亲眼一看究竟。 即便是出动了许多武僧与官差,也险些要控制不住这混乱的局面。 张眉寿一群人连寺门都没能进得去。 马车旁,阿荔心急不已。 听说宁通那畜生要被祭天了,作为惩奸除恶的代表性丫鬟,她焉能错过这样激动人心的场面? 可她挤一挤倒是没有妨碍的,自家姑娘却不可能挤进人群里去凑这个热闹,于是阿荔也只能说服自己压抑住内心的向往之情。 马车内,张眉寿透过车窗看着寺内不停攒动的人山人海,已经动了要打道回家的念头。 既已印证了内心的猜测,能不能亲眼看到已经不重要。 苍鹿在听到宁通许是要被祭天的消息之后,却仍显得兴致盎然。 此时,马车壁忽然被人轻叩了两下。 随之,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张姑娘——我家公子与王家公子眼下已在寺内,特请张姑娘和苍公子前去相见。”
这是清羽的声音。 太子也来了? 张眉寿与苍鹿俱有几分讶然。 一行人便由清羽带着饶过寺院正门,从偏门处进了寺内。 相较于前院的人声鼎沸,寺院深处显得极幽静,几名僧人在小径旁洒扫,仿佛与前院的喧嚣隔绝了开来。 清羽将人一路带到了藏经阁内。 大永昌寺的藏经阁乃寺中最高的一处阁楼,登上最高处,四面视线开阔,可将整座大永昌寺的景象尽收眼底,包括祭坛在内。 张眉寿几人由一名僧人引着上了阁楼。 祝又樘坐在临窗的位置前,神色平静地望着楼外,其面前的矮几之上放着一卷经书,两名僧人伺候在侧,正为其煮茶。 “公子,您的贵客到了。”
僧人轻声传道。 祝又樘先王守仁一刻转过头来,目光落到张眉寿身上,眼中顿时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王守仁立即对一应僧人说道:“你们且先退下吧。”
几名僧人略显迟疑地看向祝又樘。 他们是受章拂法师吩咐,前来招待太子殿下,岂敢有丝毫怠慢。 却见祝又樘点了头。 僧人们便再无疑问,行礼后退了下去。 阿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跟着姑娘一路来到此处,本以为是沾了王家公子的光,可她为何莫名觉得这些僧人们实则是听候朱小郎君差遣的呢? 这不大可能呀,到底朱小郎君只是王家的破落户亲戚而已。 莫非是因为朱小郎君长得太过好看的缘故,总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了主次? 原来和尚们也不是四大皆空的啊。 阿荔稀里糊涂地想着,因想不通,便干脆抛到了脑后。 不管那么多了,姑娘好不容易和朱小公子合体了,她要开始专心嗑糖了。 阿荔满眼窃喜地站在张眉寿身后。 在祝又樘的示意下,张眉寿与苍鹿都围着矮几坐了下来。 “这些点心糕饼皆是斋堂内送来的,你们先尝一尝。”
祝又樘对王守仁和苍鹿说道,并将几碟点心分别推到二人面前。 苍鹿笑着道:“多谢公子。”
太子殿下总是这般平易近人,又盛情难却,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还好殿下对伯安和蓁蓁也是如此,若不然,他当真要疑心殿下是不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咳咳,毕竟最近的经历有些复杂,由不得他不去多想呢。 眼下已要临近正午,他恰好也饿了。 阿荔看着自家姑娘面前竟只有一碟豌豆糕,一时面色有些复杂。 姑娘向来不喜食豌豆制成的点心…… 不过,朱家小公子不知晓,也是正常的。 王守仁迟迟瞧出了不对劲,刚夹了一只炸春卷,正要送到张眉寿面前的碟子里时,却听太子殿下对清羽说道:“将东西提过来。”
王守仁下意识地看过去。 清羽一手提着一只大食盒,走了过来。 而后,将食盒一层层打开,取出了一碟又一碟精致的点心,摆到了桌子上。 荷花酥、糖蒸酥酪、牡丹卷儿、枣泥饼、蟹粉酥、各类干果蜜饯…… 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最后,还有一盅冰镇燕窝粥。 清羽知道,展现他眼力劲的时刻到了。 他将那盅燕窝粥,推到了张眉寿面前。 张眉寿不禁怔然。 已吃得半饱的王守仁:“……” 他怎么都不知道太子殿下何时备下了这么多吃食? 太子殿下好像很偏心的样子…… 这是他的错觉吗? 苍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满足地啃着手里的酥饼。 察觉到王守仁异样的眼神,太子殿下若无其事地端起了茶碗吃茶。 男孩子吃什么都一样,饿不着就不错了,还想着吃得多么精致? 这些点心看似样式繁琐,可每一样只那么几块而已,若叫他们先吃了,小皇后吃得不尽兴怎么办? 张眉寿怔然之余,心情不免复杂。 从此处一抬眼便能看到祭坛处的情形,待会儿兴许是要死人的,大吃大喝真的合适吗? 不合适。 但吃点儿也行? 张眉寿正要将那盅燕窝粥推道祝又樘面前,却听祝又樘已在前面说道:“今日我无甚胃口,你们且吃,不必拘束。”
张眉寿手上动作便一滞。 炽热的秋阳缓缓升至中天。 午时将至。 四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然每个人的神色却愈发激动振奋,紧紧盯着祭坛的方向。 祭坛之上,继晓带着一群白衣僧人正在做法。 一身囚衣的宁通被绑了手脚,跪在祭坛正中的火池旁,眼底的神情已从最初的惊怒转变为了深不见底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