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贵妃身形摇晃之下,手中剪刀跌落在地上,而后双眼一闭,竟是陡然倒了下去。 昭丰帝没能拉得住她,眼瞧她“噗通”一声倒下,愣了愣之后,讶然道:“传太医,贵妃心系百姓社稷,竟是高兴得昏过去了。”
“是。”
刘福默默应下。 瞧瞧皇上这解题方式多么地善解人意。 …… 大永昌寺之内,亦有风雨极快地袭来。 冷风挟带着雨水朝着高阁之内涌入,祝又樘下意识地倾身抬袖替张眉寿挡住风雨。 可他尚不够高大,仍有雨丝吹在张眉寿略露惊讶的眉眼间,顿时笼上一层白茫茫的雨雾。 二人一时离得极近,张眉寿甚至可以看清他清澈瞳孔中映着的她的倒影。 四目相对,却是祝又樘不自在地微微移开了视线。 “多谢。”
张眉寿小声说道。 阿荔和王守仁已忙将窗子合上。 “竟真的下雨了!”
苍鹿听到雨声,神情舒展愉悦。 下雨了好,于百姓而言是大好事,而朝廷也不会再因此闹出什么祭天的幺蛾子出来了。 阿荔更是兴奋不已。 “没想到那畜生还真有点儿用处嘛!”
方才亲眼看到宁通被推入火池之内,当真别提多解气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继喂药之后,此番动手的人不是自己,没能做到一条龙服务。 “……公子,蓁蓁。”
王守仁欣喜之余,又有疑问,压低了声音问道:“难道你们当真梦到过仙人了?”
他昨日还曾起卦卜算过,都未能算出今日会降雨。 原先他还担心蓁蓁会被皇上怪罪,眼下看来,是他多虑了。 “当然。”
答话的人是张眉寿。 她撒起谎来,向来是面不改色的。 王守仁不禁露出艳羡的神色来。 他生来患哑病,迟迟不能开口,是见了师傅之后,才得以开口说话,很快就成了旁人口中的神童——故而他一直认为自己佛缘深厚。 而如今同三天两头遇仙人托梦的蓁蓁比起来,他这一丁点儿佛缘简直是不值一提啊。 远处百姓们的欢呼声即便是隔着雨声,隐约也传入了几人耳中。 几人站起身,绕到背风的一面,推开窗子往外看。 窗外,雨珠成线,滂沱的雨雾随风倾斜。 张眉寿和王守仁苍鹿三个,都伸出了手去接雨水。 祝又樘站在一旁,眼中带笑地看着这一幕。 清羽皱了皱眉。 这一名老父亲看着三个孩子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祭坛之上,继晓尚未离去。 雨水打湿了他的僧袍,他却兀自立在祭坛中央,垂眸诵经。 大雨中,许多百姓皆围着祭坛跪拜了下去,神色虔诚,感激涕零。 面对着百姓们的跪拜和称颂,继晓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弥陀佛——贫僧实在难当诸位如此大礼,还请诸位,快快起身。”
“国师何出此言……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是啊,若不是您,给大靖带来灾难的恶人只怕还要逍遥法外,以致大靖民不聊生……” “贫僧忏愧。”
继晓看向熙熙攘攘、在大雨中仍不愿离去的百姓们,缓声说道:“此前因贫僧修行不够,以致在卜测的过程中出现了差池,险些让那一百八十一条无辜性命因此丧生——功过不可相抵,此乃贫僧的过失。”
百姓们议论纷纷间,有人大声喊道:“国师言重了!国师一心为了大靖,何错之有!”
附和声不断。 也有少部分人没有说话。 这其中,便有那些孩子的家人。 虽说孩子安然无恙地回了家,可万一宁通的事情没有被揭发呢? 到时,孩子们枉死,血流成河,而天灾只怕也难以解除。 说到底,大国师似乎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无所不能,本领通天。 大国师也有犯错说错的时候。 但在当下,他们自是不敢置词的,且这些与他们也没有了太大关系,眼下,天上下了雨,恶名昭彰的宁通被处死,这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值得振奋的事情! 然而此时,众人却又听得继晓开口道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 “阿弥陀佛,自今日起,贫僧自愿闭关三年,静思己过,为大靖祈福——” 百姓们惊诧不已。 大国师要闭关思过……且足足三年之久! “大国师仁心,当真令人敬佩!”
“是啊……” “这真是咱们大靖之福啊。”
在诸多议论声中,继晓带着一群僧人缓缓下了祭坛而去。 百姓们目送许久,复才冒雨纷沓离去。 大国师闭关三年的消息随着这场大雨,传遍了京城内外。 百姓们欢呼鼓舞之余,更有动容。 刘福将消息传到了昭丰帝耳中。 “什么?国师要闭关三年?”
刘福愕然。 原来……皇上事先也不知情啊。 “雨都求下来了,朕也没打算怪罪他,他闭什么关啊……”昭丰帝微微皱眉。 且不说这强行加戏博好感的行径,将他这个皇帝在这件事情上的风头都给抢去了,害得百姓只顾着称赞国师,竟将他如此英明的事实都给忽略了—— 这个也就罢了,到底他又不是虚荣之人,可单说一点——大国师闭关了,谁来辅助他修行? 他遇到难事找谁说去? 如此说来,岂不又将他的修仙大业给耽误了么? 昭丰帝不由重重叹气。 难道是他近来表现太过英明,上天不舍得让他这么早成仙,还想让他在人间多做几年皇帝,造福苍生?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 做人真难,优秀竟也是一件麻烦事。 …… 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复才有休止的迹象。 这一日,有降罪的圣旨到了宁家。 宁通已死,而与其虐杀女子一案有关的下属仆人亦已被依法严惩。 只是,以宁夫人为首的宁家上下其他人等,坚称对宁通生前的恶行一无所知。 这话明眼人几乎都能分辨得出真假。 程然自也不信,可是,皇上已表达出了“不必深查”的意思,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到此为止。 好在皇上也没包庇得太过明显,故而才有了这一道降罪的圣旨。 圣旨之上,痛斥了宁家一门平日里行事嚣张之过,以此作为由头,将宁通四子,无论官职大小,皆各降一级;就连宴真郡主,也被贬为了县主。 宁夫人的诰命虽未被收回,可亦因治家不严之过而受到了一番严饬。 一时之间,宁家门庭冷清,不复往日光彩张扬。 而在此时,京中忽然又出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