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荔手中拿着一封信。 “谁来的信?”
坐在梳妆镜前的张眉寿打着哈欠问道。 “是老爷的信呢!”
阿荔笑着说道:“那送信的人说,他早两日便抵达苏州了,特地等到今日才送过来!还说是老爷特地交待了他,不可早一天到,亦不可迟一天到!”
张眉寿听得弯起唇角,随手将信接过。 此时,宋氏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丫鬟手中端着托盘,盘中一只青花瓷圆碟,碟内是四只刚煮熟还冒着热气的鸡蛋。 “母亲,父亲来信了,您快来看。”
张眉寿站起身,朝宋氏走去。 宋氏神情惊喜,连忙接过打开。 信纸有厚厚一沓,头一张第一句,便是——遥祝蓁蓁生辰吉乐。 宋氏一句句地念给女儿听。 张眉寿也凑在一旁看,而早在宋氏念完之前,她已看罢了信上内容。 这一页,满满皆是一位父亲的念叨与关怀。 张眉寿不禁觉得感动。 宋氏将念完的第一张信纸放到一旁,又去看第二张。 正要继续往下念时,神情微微凝滞,又掀至下一张。 而后,再下一张…… 直至到最后一张,宋氏都未有再念出半个字来。 张眉寿默默无言。 因为除了第一张之外,其余整整九张,皆是父亲写给母亲的!——她可都数着呢! “都是问候你外祖父和你舅舅他们的,不读也罢……”宋氏虚伪地解释道。 虽然在他们刚抵达苏州时,张峦就已送来了问候岳父和大舅哥的信,且还特地让人从湖州送了好些补品和特产过来。 这件事,张眉寿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未去拆穿母亲善意的谎言。 不管怎么说,她好歹还占了一席之地来着——相比之下,只能顺带着出现在字里行间的鹤龄两个,才是真正该哭的人呢。 宋氏没急着看信,而是让女儿站在自己面前,由她取了那煮熟的鸡蛋,一颗颗地替张眉寿从头滚到脚,嘴里边说着吉祥话。 不多时,云姑姑送来了宋成明亲手做的长寿面。 “外祖父竟会做面食?”
张眉寿惊讶不已。 “表姑娘怕是不知道,两位姑奶奶和老爷幼时的长寿面,可向来都是老太爷亲手做的。”
云姑姑笑着说道。 当然,还有老太太的那一份——但今日显然不宜引人伤怀。 看着这碗面,张眉寿心情愉悦。 外祖父的身子,在日益转好。 先前田氏悄悄给母亲配的几张调理身子的方子,母亲用得极好,她只说是从婉兮处得来的,母亲也没有怀疑。 来到苏州后,母亲找了大夫看了那方子,得了大夫点头,便又给了外祖父用。 外祖父的病,与母亲的病,确是大有相似的——起因皆是心病,乃多年郁结所致。 再有大夫开的汤药,一同服用,加上近来身心舒畅,她眼瞧着外祖父的气色在慢慢转好。 望着窗外飘落的小雪,张眉寿心情极好。 一整日下来,宋家上下欢声笑语不断。 晚间,雪渐渐停了下来。 宋福瑜几个提议要去园子里玩雪。 苏州已有数年冬日未曾下过一场像样的雪了,一群孩子都欢喜稀罕地紧。 张眉寿不大愿意出去。 她身边一整日都围满了人,这会子刚安静些,正打算早些钻进被窝儿里,抱着汤婆子看画册——玩雪什么的,那都是孩子喜欢做的事情,她去凑什么热闹呢。 偏偏张鹤龄和张延龄两个死缠烂打,非要她去不可。 二人说尽了好话,撒娇耍赖,什么手段都用上了。 张眉寿在心底笑着叹了口气。 这两个臭小子为了让她出去玩儿,倒也是使尽全身解数了。 看着二人期待的神色,张眉寿心底少见地一软,点头答应了他们,一手牵起一个往外走。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上一世,哪怕这两个混账做尽了荒唐事,可是待她的心,却是始终纯粹的。 姐弟三人刚踏出房间,张延龄便悄悄对她说道:“二姐,待会儿扔雪球,咱们三个一起——有你在,表哥们定不好意思动真格儿的,到时,你记得挡在我们前面,给我们制造机会!”
“是呀二姐,母亲说生辰当日是不能挨打受欺负的,表哥们定会让着你。”
张眉寿脸色一僵。 这才是他们非拉自己出来的原因吧! 呵呵,说好的用心纯粹呢! 张眉寿一巴掌拍在了张延龄的头上。 “我偏不与你一队!”
“二姐!”
张延龄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张鹤龄也央求起来。 姐弟踩着积雪,三个渐渐走远。 此时已是酉时中,天色已暗,可宋家偌大的园子里,却被尚未清扫过的积雪映照得有如白昼。 丫鬟小厮提着风灯跟在后头,一群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们追逐嬉戏间,笑闹不停。 “表妹,你怎么又躲去亭子里了!”
宋福琪大声喊道。 打一场雪仗——可是他为表妹精心准备的生辰礼呢,多么特别。 张眉寿坐在亭中,抱着手炉,正要答话时,忽听得头顶响起一道闷雷一般的声音。 众人皆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而此时,只见夜空中快速升起一点光亮,随着“砰——”地一声响,那点光亮顿时炸开了来,流光溢彩刹那间在夜空之中绽放,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哇,快瞧,是烟花!”
张鹤龄语气惊喜。 只是那盛开的烟花不过瞬间便化作星星点点,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不待令人心生失落时,紧接着,又响起了烟花升空的声音。 张眉寿也出了亭子,仰头去看。 一团紧跟着一团的烟花相继在空中绽放,且范围在渐渐扩大,待半刻之后,入目竟尽是华彩漫天,越发紧密而盛大的烟火,似乎要将整座苏州城的夜幕都全然遮蔽起来。 张眉寿看呆了去。 这得……多少银子? 巧得是,她没什么过于脱俗的喜好,偏偏就爱看烟火。 上一世,每逢节日,她总要带着阿荔站在宫中最高处,远远眺望城中绽放的烟花。 只是总隔得太远,远不比眼下身临其境来得震撼。 管它多少银子呢,反正又不是她的银子! 张眉寿看得极开心,极尽兴。 城中百姓们也都纷纷出来观看,孩童们欢呼惊叹。 一时间,原本已安静下来的苏州城,反而变得热闹起来,竟如过节一般。 这般大的动静,自也惊动了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