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
他下意识地要甩开时,却忽然听得孩童软糯的声音传入耳中。 “父亲!”
“父亲!”
张峦身形一怔,低头看去,大喜过望。 “鹤龄延龄……你们怎么来了!”
他说话间,已经弯下身,一手捞起一个,抱进了怀里。 张鹤龄在他怀中咧嘴“咯咯”笑着。 张延龄则伸手指向后方,道:“母亲也来了呢!”
而他这句话刚说出口,忽觉身子一飘,下一刻……便站在了地上。 父亲就这么将他们放下来了,转而大步朝着母亲走了过去。 两个小家伙非但不觉得失落,还满眼期待地看着父母相聚的情形。 于小小的他们而言,虽不知父母恩爱意味着什么,但只觉得,这感觉令他们觉得极安心。 张峦满脸欢喜遮掩不住,脚步都透着雀跃。 他一把将宋氏抱紧。 “芩娘!”
宋氏惊得低呼了一声—— “这么多人瞧着呢!”
她低声提醒,推开丈夫。 张峦浑不在意一般,握紧了妻子的双手,仍觉得这欢喜来得太过不切实际:“你们怎会过来?怎事先也未有来信?”
听着这道温柔沉稳的声音,宋氏心底说不出的满足,她笑着说道:“本不打算过来的,恐给你招来麻烦,还是蓁蓁给我出了个主意——说要偷偷来看一看你,不叫你知道。”
张峦听得想笑。 这叫什么主意? 欸,对了—— “蓁蓁呢?蓁蓁莫非没跟着一同过来?”
“父亲,我一直站在这儿呢。”
站在不远处的张眉寿无奈出声。 父亲眼里只有母亲这病该怎么治? 这一刻,她的惨,远远超越了鹤龄与延龄。 张峦愕然了一刻——方才他怎没瞧见旁边还站着一个蓁蓁呢? “咳,蓁蓁换了男装,又长高了些,父亲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张峦笑着来到女儿面前,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张眉寿不愿也不想拆穿他,只仰头笑着说道:“父亲,您黑了许多。”
张峦摸了摸自己的脸。 指腹下皮肤粗糙,还有冒出来的胡茬。 这些时日他常要去亲自监看房屋重建和农事,风吹日晒之下,如何有不黑的道理? 哎,若知今日要见到芩娘,他必要好生收拾一番的,这般随意邋遢,万一被媳妇嫌弃了可怎么办? “想必是辛苦了。”
宋氏轻轻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丈夫。 张峦顿时浑身舒坦起来,连忙道:“不辛苦……” 张眉寿识趣地拉着两个弟弟走远了些,去折梅花。 见阿荔垫高了脚尖也够不着,范九走了过来,抬手折了一枝,递到张鹤龄手中,边笑着向张眉寿说道:“姑娘一路颠簸,该辛苦了,不如在湖州多留几日,奴才也好带着姑娘和公子们四处逛逛。”
张眉寿摇摇头:“不了,此行能见着父亲,已是凑巧。为防节外生枝,不宜久留。”
她看了一眼父母站在一处说话的情形,道:“今晚便走。”
人活着,该有的温情不必白白错过,可该收起时,也要立即收起。 范九怔了怔,遂点头笑道:“姑娘心思周全。”
他与姑娘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可每每接触,只觉得出乎意料。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得邓家公子眼瞎得过分。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好的姑娘,又岂是邓家能够配得上的? 若嫁了过去,才是白瞎了呢。 范九莫名庆幸了一把。 为了姑娘,也为了自己。 “彼时若不是姑娘不计前嫌,将奴才带回张家,奴才此时还不知在哪个破庙里呆着呢。”
他诚心讲道:“姑娘大恩,奴才铭记于心。”
张眉寿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也帮了我不少。”
别的不说,便是方才那女子——换作其他小厮,未必能有他这般警醒且知晓轻重。 那些收了些微末好处,便往自家主子身边送女人,还自认极善解人意的小厮,可遍地都是。 “姑娘说这话,折煞奴才了。在奴才眼里心里,老爷是主子,太太与姑娘还有公子,也都是主子。”
张眉寿没说话,只笑了笑。 这当真是个聪明且清醒的,极难得。 说起来,是她捡了个大便宜。 范九适时地说道:“姑娘且在此处玩,奴才先去外头守着,免得有什么人冲撞了进来。姑娘有事吩咐,便使人去喊奴才。”
张眉寿点头:“去罢。”
她弯下腰,捡起了一朵半开未开的梅花。 …… 宋氏带着孩子回到京城时,已是腊月廿三。 张眉寿晌午刚抵达家中,不过半个时辰,小小的愉院里,便挤满了人。 张秋池、张眉娴和张眉箐早过来了,王守仁与苍鹿也很快赶到,徐婉兮倒慢了些,因是染了风寒,正在家中静养,消息不比王守仁两个来得灵通。 若不是二哥与她说,她还不知道呢。 “这一回,风寒当真不是个幌子了……阿嚏!”
徐婉兮说话时,拿帕子掩着口,生怕过了病气儿给张眉寿。 本想好全了再来的,可当真想蓁蓁了。 张眉寿闻言笑起来,一边让丫鬟再拿些点心过来,一边吩咐阿荔将自己从苏州带回来的诸多小玩意儿带了过来,分给大家。 她本就想得周到,不曾落下一人,更有多余的,也一并都分了出去。 张眉寿又说起了自己在苏州的见闻与趣事。 一时间,愉院上下热闹无比。 直近天黑,一群人才渐渐散去。 徐婉兮到了喝药的时辰,才被莲姑带了回去。 见只剩下了王守仁与苍鹿两个,张眉寿才命阿荔将自己从骆抚那里求来的仙鹤图,拿了出来。 “这是先前答应了公子,帮着带回来的。”
她解释了一句,托了王守仁从中转交。 王守仁展开了看。 “骆抚?这是哪位大家?我倒未曾听闻过。”
提到骆先生,张眉寿便莫名想笑。 “骆先生在苏州一带颇有些名气,你远在京城,未曾听闻也是正常。”
王守仁皱了皱眉。 哪里正常了? 殿下不止听闻过,且还尤为欣赏,都到了求画的程度了,了解程度可见一斑—— 他作为殿下的忠实舔狗,竟听也未听过,这岂不是太落伍了吗? “不要紧,我也没听过。”
苍鹿说道。 王守仁看他一眼:“哎,你又不是神童,瞎掺和什么呢……” 苍鹿动了动眉毛。 唔,要是这么个聊法儿的话,那他可就有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