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愣了愣。 而后,干笑着答道:“春联……写得不如意,不宜呈到殿下面前嫌丑。”
实际上是根本没写的,可既殿下提了,他也不好显得太不上道儿不是? 祝又樘岂能听不出他的小心思,但觉得无可厚非,且眼下的重点是—— 他再次看向王守仁怀中的画筒。 王守仁话到嘴边,却看了看左右立着的小太监。 祝又樘眼神微动,开口将人屏退。 坦白讲,有所预感的太子殿下此时内心满怀期待。 “此乃张姑娘先前答应替殿下求来的画。”
王守仁轻声说道。 旋即,他便瞧见太子殿下眼中顿时溢满了笑意,堪称是迫不及待地将画筒接了过去。 王守仁愕然了片刻。 殿下虽非性情冷漠之人,又兼爱好广泛,可性情到底温和淡泊,平日里,甚少会露出这般浓烈的喜悦之色。 由此看来,殿下……还真是极喜欢骆先生的画呢。 咳,他表现的机会来了。 在骆抚以及当下名气正盛的江南一派的书画名家身上、连夜做了许多功课的王守仁开始默默准备起来。 可—— 殿下怎只盯着手中画筒瞧? 这画筒普普通通,怎值得看这么久? “殿下,您不打开瞧瞧吗?”
王守仁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哎,真是典型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祝又樘似乎这才回神,动手将画取出。 说句真心话,这幅画究竟如何,于他而言已不大重要——便是张白纸,他也乐得高高挂起在最显眼之处,每日赏看。 有着这般心思在,如今满心欢喜的太子殿下一时也定不下心去欣赏品鉴,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会儿,也未说出一个字来。 急于表现自己的王守仁直等得心焦时,终于听得太子殿下开了口。 却是唤了一名太监进来。 “寻最好的工匠,将之裱好。”
王守仁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动作赏心悦目地亲自将画重新卷好,装回画筒内,交到了太监手中。 且又再三嘱咐:“不可出任何差池。 太监恭谨地应下来,退出了书房。 “替吾谢过张姑娘。”
祝又樘对王守仁讲道。 王守仁神色复杂地点头:“……是。”
这种做足了准备想好生显摆一下,却连开口的机会都不曾拥有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不知这画,张姑娘是如何求来的?”
祝又樘在书案后坐下,随手拿了本书,尽量以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其实,心里已经将自家小皇后赞叹了一万遍不止。 骆抚的画,乃是出了名儿的难求,可小皇后竟能做到言出必行,行必成。 “倒未听蓁蓁细说此事。”
王守仁笑了笑,道:“可她说了,殿下喜欢便好——便当作是她代张大哥给殿下的回礼了。”
祝又樘笑意不减。 虽说回礼什么的显得太过客套,可他仍是高兴的。 “不知张姑娘可曾说起过在苏州府的见闻?”
祝又樘看着书,语气仍旧显得极随意,似乎只是好奇一问。 说起这个,王守仁也来了兴致。 昨日蓁蓁可同他们说了许多趣事呢。 他拣了些好玩儿的新鲜事,说给了祝又樘听。 其中便提到了苏州城中,有人夜燃烟火,场面极盛大,却不知究竟是何人燃放。 此事事后,已成了城中一件被人津津乐道的“奇事”。 “巧得是,那日……” 王守仁说到这里,忽地顿了顿,笑着改口道:“那日苏州,恰好落雪了呢。”
到底蓁蓁的生辰,是不便被他随口挂在嘴边到处乱说的。 祝又樘配合地点点头。 见殿下似乎很乐意听这些,王守仁又接着往下说。 直至到了离开东宫的时辰,王守仁才后知后觉地皱皱眉,望望天——他今日进宫,究竟干嘛来了? 往日里他这个伴读已不甚称职了,常是陪着殿下读话本子而已,今日倒好,竟连话本子都荒废了。 再这般下去,万一误了太子殿下,误了大靖江山,可如何是好? 呃,不过话说回来,好像一直都是殿下在带歪他啊? 这样吧,他决定从明日……不,明日他便不必入宫伴读了,要待过完了年节,方才能够进宫。 那便从来年开始吧——他可要开始认真监督辅佐太子殿下读书习字了。 王守仁这厢出了书房,又哪里能够想象得到,太子殿下回想着他方才说到的诸多趣事,正忍不住低声发笑。 正笑着的太子殿下看了一眼自己根本未翻过页的书卷。 这一看,却是愣了愣。 未翻页就罢了,可怎么还拿反了! 好在方才王守仁似乎并未发现。 太子殿下松了口气,见有太监进来伺候笔墨,便立即收起了笑意,正襟危坐起来。 正是此时,祝又樘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中书卷一放,忙吩咐道:“且将王家公子请回来,吾尚且有话要交待于他。”
太监闻言,连忙使人去追。 …… 午后,张眉寿便收着了一只长形的锦盒。 锦盒之内,是一把精致小巧的洁齿软刷。 较之前那一只相比,眼下这只显然更精细许多,且木柄之上,还雕着茉莉花。 “对了姑娘,奴婢昨日里听二老爷说,前些日子朱小郎君来家中作客时,便送了许多这玩意儿过来——”阿荔忽然想起来昨日张敬的话:“不如不单是二老爷二太太,大公子他们,便是老太太也都在使,且都说极好用呢。”
张眉寿听得诧异。 她不在家时,祝又樘竟又来作客了? 这副仿佛要常来常往的架势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喂…… 且还送了许多小刷子过来? 那又为何还要单独再给她送一把? 张眉寿下意识地看向其上的茉莉花图案。 她皱皱眉。 大家都一把年纪了,这人究竟怎么回事? 再这样下去,她可当真要怀疑他居心不良了! 啊……真的好想撬开此人的脑袋,好好瞧瞧他脑子里装着的究竟都是些什么想法! …… 次日一早,张眉寿按时起身,洗漱更衣后,去了海棠居陪宋氏用早食。 张鹤龄与张延龄来得稍晚了些,却也没耽搁用饭的时辰。 饭用至一半,阿枝打了帘子进来禀话。 “太太,姑娘,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