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夫人正色道:“大娘子当知孩子错了便要承担后果,一味纵容溺爱反倒是害了他。”
承担后果? 一旦罪名定下,纵然日后从牢里出来,此生也再不能科考入仕! 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们非要毁了我才满意吗!”
曹观亭眼睛发红地道:“我寒窗苦读十余载,你们休想断我前程!”
“又错了。”
衡玉看着他,道:“你的罪名是大盛律所定,你是说大盛律毁了你的前程吗?”
不过,如此德行,倒是早毁早好,利国利民。 “你……!”
曹观亭被激得眼前一阵发黑,却似猛地想到了什么,忽然走向一旁的女子,双手握住她的肩,道:“莲娘,我是骗了你,但那皆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是我家中安排的亲事,当年我根本无法拒绝,我不想娶她!我待她只有厌恶而已!我真正心悦的只有你一人,否则我又怎至于用尽心机,甘愿冒触犯婚律之险也要与你成婚?”
“……”女子定定看着他。 所以,骗了她,还要她为他的“深情”而感动吗? 至于‘甘愿冒触犯婚律之险’? 从他方才的反应来看,他更像是没读过婚律吧。 生而为人,倒也不必如此往自己脸上贴金——哦,是抹粪才对。 还有——不想娶吉家娘子,待吉家娘子只有厌恶而已…… 他竟是认为她会因为他贬低轻视吉家娘子而心生优越,觉得自己在他心中独一无二吗? 呸,她只会觉得他愈发低劣不堪罢了! 见她眼神嘲弄,曹观亭忙又道:“况且我触犯此律,你亦与我同罪!莲娘,你我才真正是一条船上的夫妻!”
言下之意,待到了公堂之上,她改口还来得及。 “还是错了。”
衡玉再次提醒道:“此事已知这位娘子是受你欺骗,期妄而娶者,女方不坐。”
这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坐牢的只有他自己? 就说人活着要多读律法的嘛。 至少知道自己错哪儿,好歹存些敬畏之心。 否则,一不小心这就走岔路了不是。 “……”看着不停说话打破他计划的小姑娘,曹观亭气得嘴唇颤抖,面容铁青。 其母云氏也死死瞪着衡玉。 小姑娘看似生得娇憨俏丽,春日枝头桃花儿般的模样,笑起来时甜丝丝,可心却是黑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数年来这小贱人背后没少给那扫把星出主意对付她! “这里是曹家,岂容你一个小辈再三插言!”
脸皮已经撕破,眼看没了回寰余地,云氏再难控制情绪,面色狰狞地讥笑道:“也是,没有爹娘管教,幼时又不知被拐去了什么腌臜地方的东西,难怪没有丝毫教养!”
衡玉笑了笑:“自是比不得大娘子的教养好,竟养出了一个坐牢的儿子,当真是来日可期。”
“你……”云氏还要再骂,骂声却被惊叫替代。 一只茶盏砸在了她的额头上,茶水浇了满脸满身,茶盏在脚边碎裂开来。 喻氏看了看犹在手中还没来得及丢出去的茶盏,不禁愕然。 是宁玉快她一步砸过去的。 “你这贱人,竟敢对婆母动手!”
额头出了血的云氏尖叫着——这贱人哪儿来这么大力气,平日里给她捶腿捏肩时分明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儿! 她眼中一贯柔弱温婉的儿媳此时满眼怒气,一字一顿地道:“嘴里再敢说些不干不净的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云氏眼前一阵发黑:“果然!什么贤良淑德,全是装出来的!亏我们曹家当初瞎了眼,可怜你家道中落……否则有谁愿娶你这扫把星过门!且又是个不能生养的废物!你但凡膝下有个一儿半女,观亭又怎至于去养旁人!”
宁玉冷笑出声:“莫要说笑了,你难道便不曾想过,不能生养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儿子吗!”
这句话,她憋在心里实在太久了。 一旁曹观亭的妾室惊讶掩口。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么?! “你简直不知廉耻!”曹观亭面色脖子涨红。 喻氏乜了一眼对方无能狂怒的模样,冷笑声:“行了,连孩子都生不了的男人就别说话了。”
“你们……” “够了!”
孟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手中的拐杖,看着曹家母子,肃容道:“当初阿宁为爹娘守孝之时,因不愿耽搁令郎,老身便使人传过话给贵府,若贵府愿意,可由我吉家出面取消这桩旧时婚约,可贵府的答复却是模棱两可。直到三年前,曹大人被贬官,贵府突然登门提及婚期。此中心思算计,便不必明说了!故而若说可怜,那也是我吉家可怜你们曹家,才会让阿宁下嫁!”
“本以为你们纵是看在这份恩情上,也当对阿宁爱重再三,相互理解扶持,可到头来一片好心却反倒成了你们拿来磋磨她的理由!说到底,是我们吉家当初舍不下脸面,又识人不清,才叫宁儿踏进了火坑,不怪旁人算计。只待此事了结,从今往后,我吉家与曹家再无干系瓜葛!”
“阿宁——走,随祖母去府衙!”
孟老夫人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毕,由衡玉搀着缓缓起了身。 “是。”
宁玉应下,这次是真真真切切红了眼眶。 她看向苏莲娘:“还要有劳娘子随我等前去公堂说明此事。”
苏莲娘垂下视线:“理应如此。”
莫说不会被连坐,纵然同罪,她也要告发曹观亭。 至于被骗后还要替对方遮掩? 她苏莲娘好好地一个人,怎就至于自甘下贱到如此地步? “你们……你们不能走!”
云氏还要阻拦,却见官府的人已经到了。 眼看着儿子被官差带走,她毫无仪态地痛哭骂道:“杀千刀的扫把星!走着瞧!我曹家绝不会放过你们!”
追着出去的丫鬟折返回来,神色犹豫地道:“大娘子,方才婢子听到外面议论,说……” “说什么!”
云氏狠狠盯着她。 “有人说……说是吉员外郎被圣人一道圣旨指去了东宫,接任太子舍人之职。”
什么? 吉南弦做了太子舍人? 云氏头顶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太子舍人为从五品,官阶固然不算如何高,可入了东宫,成了太子的人,那日后…… 这边自家儿子面临牢狱之灾,那边被她看作鸡肋、刚变成仇人的亲家郎君却一跃高升,这真真是…… “大娘子!大娘子!”
“大娘子昏了,快,快请郎中来瞧!”
曹家大门外——哦,大门已经没了——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怎连门都给卸了,这吉家看来是铁了心不打算回头了啊!”
“就为了一个外室?”
“怎还请上郎中了?莫不是打起来了?”
“打起来也是正常的,没听说么,吉家二娘子也在!”
“那便是了,有这位小娘子在,少不得要大闹一场的……” “不对,这么大的热闹,怎不见几个人来?”
这种事,按说不该是本年度挤破头也要看的热闹吗? 此时,几名怀里揣着瓜子蜜饯的百姓从一旁跑过:“曹家有甚好看的,要去那也得去官府啊!”
这些人的八卦嗅觉完全不行啊,活该占不到好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