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主动的去接近一个男人，伸出那只如同白玉雕琢的手安抚的按在穆天然的肩膀上。“你并不孤单，你还有我，还有尹洛，秦纵，以及许多在乎你的人，不是吗？”

穆天然闻言，突然笑了，可是在这笑中却又夹杂这哭腔，他笑着，却也哭着，隐忍依旧的眼泪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是啊，前世的他因为性格的原因，在身为一个无家的孤儿同时也没有多少朋友，而那些表面之上的朋友更无法和今生这些共患难过的朋友相提并论，这一世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至亲之人，却也有着很多知心朋友，在失去亲人和得到诸多朋友的感情交织之下，穆天然现在可谓是悲喜交加。看到这样的穆天然，顾倾城心中大为不忍，她靠近了几分，却不想，穆天然忽的所起身来，拦上她的腰伏在她的怀中嚎啕恸哭起来。这突然的变化，让顾倾城整个人都僵在了哪里，她本能的第一反应是将穆天然的推开，可是当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却是顿在了半空当中，转而化成了，轻柔的安抚。人都有极度脆弱的时候，而当这个时候就会如同一个小孩，现在的穆天然就是如此。待是等到穆天然的一阵发泄过后，顾倾城犹豫着终于开口了，她觉得这个时候开口说出自己担心的，最是能够达到好的效果。如果等到穆天然彻底的情绪平复下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那时恐是任何人说出的话对他做出的决定都不会有半分的动摇。“天然，你能答应我，依旧如一，做一个善良的穆天然吗？”

这是，顾倾城对穆天然以往的认知，也是对穆天然的一个美好期望。可是她却不知道，她会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后悔很长的一段时间。顾倾城的话，刚一出口，恸哭的穆天然忽然收声。他怵然直起身来，直视着顾倾城，眼中哪里还有之前的柔和。“倾城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依旧如一？”

顾倾城被这眼神，被这逼问顿时弄的慌了神。看到顾倾城眼中的躲闪，穆天然更加觉的事情不对了，他并不愚蠢，刚才顾倾城的那一句话对他来说就宛若当头棒喝，他能听的出顾倾城哪句话里的担忧，期盼，还有隐隐的害怕，她在担忧什么，期盼什么，害怕什么？什么叫做依旧如一，难道今日之后他就不再是以往的那个穆天然了吗？此番见到顾倾城眼里那明显的躲闪，很多事情也开始浮现在了穆天然的脑海里，此时顾倾城眼里的躲闪，还有愧疚，细想下来，他不止一次的在顾倾城的眼中看到，对了还有尹洛，似乎他们每在提起族地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的神态，还有他们一次次的阻止自己回到族地。而且就在来时的路上，顾倾城的情绪就有着大大的不对劲，难道事情并非是他想的那般，族地的覆灭，不是因为遭到了野兽了袭击？这样的想法一经生起就如同涛涛的洪流，在穆天然的心中一发不可收拾。“倾城！”

顾倾城的沉默，然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穆天然有些想要发狂，此时他已经无法顾及自己的逼问是不是已经伤害到了顾倾城，他低喝这，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顾倾城此时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似是做错了什么，可是现在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足以她去思考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她今次带着穆天然回归族地，一是无法拒绝，迫不得已，二来也是已经无法人肉来自心里上的折磨，只有她自己清楚，这四年来，每每在面对穆天然时，看似平静的她心中是多么的煎熬。所以，在决定了带穆天然回归族地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出了将一切都告知穆天然的打算。顾倾城，暗暗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的平静下来，她的神色也在此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我可以告诉你一切，可我希望在我说出一切的时候，你能够安静的去听。”

听到顾倾城要说出事情的真相，穆天然的躁动的心也是平静了许多，他点点头，坐直了身子，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事情还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那年，人族的世界突然就出现了一对夫妇，男子唤作英平，女子的唤作延香雪，他们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是在青阳书院，这对夫妇的天赋奇高，男子英平在短短数年的时间就成为了青阳书院的第一人，又用了数年的时间掌管了剑修一门，女子延香雪亦不差，她开辟了青阳书院的双修一门，而男子英平为人好爽，不管是在青阳书院亦或是在人族修者当中都结交了很多的生死之交，他们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可是，突然有一日，英平在青阳书院提出人妖共存的观念。这一提议，顿时激起千层浪，须知，人妖不共存这是人族无数年来的信条，他的这一提议顿时就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但是碍于英平的实力和影响力很多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是对他的提议怀着漠视的态度，然而英平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他的提议并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在之后的多年时间里，他不辞辛劳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走遍人族各地却说服各个势力，传言他的足迹甚至已经涉及到了妖族，在他的号召之下很多的人族，还有妖族都有了人妖共存的意愿。”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一些人就无法做到作壁上观，这些人当中固然也有着，从本质上反对英平的，也有一些人是从自身的利益考虑而反对英平的做法，要知道，如果英平所做之事当真成功的话，那么他在人族和妖族之间就会拥有别人无法企及的声望，那些往日里权势无量的势力也会沦为英平的附属。”

“渐渐的开始有人阻止英平，到最后阻止英平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她揭发妻子的亲传弟子也反叛了延香雪，面对弟子的反叛延香雪猝不及防，而直到此时众人才知，那个开创了青阳书院双修一门的延香雪竟是一只狐妖。”

“这件事情的发生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若说之前英平提议的人妖共存只是丢进水中的一粒小石子，那么他的妻子延香雪乃是妖狐的身份就如同一颗巨石，此时一经传出，英平延香雪便受到了整个人族的攻讦。”

“延香雪身为妖狐的身份传出之时，英平并不在青阳书院，他正在传递自己观念的路上，乍听这一消息，英平便是迅速返回青阳书院，而等他回到青阳书院才是知道，妻子此时已经被囚禁，同时被囚禁的还有他妻子腹中的胎儿。”

“英平想青阳书院讨要妻子，青阳书院自是不肯，并且早就预料到英平会回来早已经请来十三书院的众多高手，英平讨要不得妻儿，顿时大怒，一场大战便在青阳书院展开。”

“此一战的惨烈程度除却十三书院之人，外人并不得知，只知事后英平带着妻子刚刚分娩的孩子重伤逃遁，与此同时青阳书院传出英平身怀天地宝鉴的消息，自此人族众人才知英平为何会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就有了那样强悍的实力。”

“英平身怀天地宝鉴重伤逃遁的消息传出，人族修士纷纷以英平与妖族为伍结合，乃是人族叛逆的身份追杀与他，可谁的心里都清楚，他们看中的不是什么铲除叛逆，而是英平身上的天地宝鉴。”

“无数修士一路追杀，英平重伤携带幼子一路杀出，人族修士也从他的逃跑路线看出他是要投奔妖族，于是纷纷集结两界山。”

“天然，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进入两界山的那道峡谷？”

穆天然听着顾倾城这一番诉说，早已是心中百般滋味，可他已经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直到顾倾城问起，他才是点点头。“传闻，那条峡谷便是被英平一剑劈出，而当初我们在峡谷看到的行尸恐怕就是当年那一战丧生在他剑下之人。”

“人族修者用性命阻止了英平逃遁妖族的打算，却也被他逃遁，至此就再无英平的踪迹。”

“时间转眼四十年过去，这四十年中人族修者绝大部分都已经放弃了寻找英平，而一些实力强悍者则是从未断过对英平的寻找，这其中又害怕英平寻仇的原因，也有天地宝鉴的原因，而这一切知道四年前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听到这里，穆天然已经呼吸沉重，听着顾倾城说了这么多，他那还是会不知道英平怀里的那个孩子是谁，英平是谁？不对！但是很快的穆天然就发现了事情的漏洞，四十多年前，那个孩子就已经出生，而他现在也不过二十出头。也就在穆天然对这个问题疑惑的时候，他转念一想就有想通了，他还有一个姐姐，那么也就是说他和英妮应该是哪个孩子的后代。“四年前，天意真人，以天眼洞察天机，算出英平后人就在这一片区域，并且将这一消息公之于众，人族修者纷沓而至此地。”

“你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说了这么多，顾倾城自然也不会隐瞒这一点，她点头“当时我和尹洛受了师父的命令来到此地，因天横山有地理的缘故我二人便于他人先来一步，就在此地发现了你。”

“你与这里的弃民迥异，之前又有天意真人的指引，我二人就断定你就是人族修士要找的人，于是我们设计让你跟我们走。”

说到这，顾倾城加快语速道“你要相信我们，我们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为了帮你”说着顾倾城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着穆天然，因为她能想到穆天然八成不会相信，因为这太牵强。可她却不知道，穆天然是相信的，因为穆天然知道，顾倾城和自己一样，都有着妖的血脉，甚至比自己还要来的纯正，毕竟自己身上的妖族血脉已经经历了两代，而顾倾城也不过一代。也许当时的顾倾城和尹洛有着觊觎天地宝鉴的想法，但也不判处顾倾城生出同病相怜之心。“我们将你带回天横山，才想到你的离去怕是会给你的族人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我们便又返回，可是当我们来时，一切都晚了，这里早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野兽横行之地。”

一片焦土，野兽横行，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形容，穆天然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也能够想到，群兽大快朵颐残尸的恐怖场面，而那其中便是英妮的尸身被蚕食的场面，更别说是亲眼见到这一切的顾倾城和尹洛了，也正是他们看到这一幕，才会把本不该他们担负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才会那样的自责，纠结。而当穆天然想到英妮身死还要被野兽蚕食的场面，整个人都被一股煞气所笼罩，这样暴戾气息十足的穆天然还是第一次出现。“告诉我，出了你们都有哪些人！？”

来了，终于来了，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因为对着一天的担忧和恐惧，曾经的无数次，顾倾城和尹洛都生出过将穆天然扼杀的想法，因为他的存在就代表着一场灾难，尤其是在每每看到穆天然的实力增进的时候，这样的想法都会更加的强烈，因为穆天然的实力越强，也就代表着灾难波及的范围更广。可是他们下不了手，真的下不了手。只有他们自己能够体会的道，那种他们做着一切本是出自好心，当头来却造成了一场灾难的痛苦和纠结。顾倾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一副你若要问，就杀了我的姿态。看着如此的顾倾城，穆天然身上的暴戾气息竟是平息下去。定定的注视着此时的顾倾城，穆天然的眼里充满了挣扎，此一刻他很清楚，摆在他的面前是两个选择，一个是做一个圣母，去原谅所有的人，从此隐姓埋名，过着和英平一样隐世不出的生活，直到寿终正寝，可是他能吗？这样他能心安吗？但是他若不这样做，就将失去一切，从此走上一条与所有人敌对的道路，包括顾倾城尹洛秦纵，乃至于程不愚。这两个选择都很难，很难。长久的挣扎过后，穆天然伸手抚上了顾倾城美丽倔强的面庞，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敢于主动的去这样接触一个女子，但是此时他却做的没有半点忐忑。穆天然的眼中充满不舍，而当他在顾倾城猛然睁大的眼神中吻上顾倾城白皙的额头之时，眼中的不舍化成了决然。在顾倾城惊愕的眼神当中穆天然喃喃自语“若是有来生，我定选你，不管你爱不爱我，哪怕最后只是徒劳无功，而今生，便让我将所有都交给这具身体的主人吧。”

话音落，穆天然站起身来，头也不会的走出山洞，渐渐的渐渐的隐没在雨幕当中。呆愣许久，顾倾城才是回过身来，她快步向着洞外追去，可此时哪还有穆天然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