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哈哈一笑,从未有过的开心,回了秦楼便开始张罗,命管家去送赎金,黄金一百两,秦管家小心地抱着沉重的箱子,又命流霜找媒婆,赏银二十两。秦柏亲自去准备聘礼,秦枫对他只说了一句——莫要亏待了金丝燕。于是乎,秦柏所用的聘礼,除了一些金银首饰,还有珊瑚、南海珍珠……他命秦楼的十二名家仆抬去望景楼,足足六箱宝贝。不过,当金丝燕嫁过来时,许闹命望景楼的人,同样抬回来不同的六箱金银珠宝,说是陪嫁。这场面,简直抵得上大户人家嫁小姐了!~~~~~~~~~~~~~~~~~~~~~~一切,恍如初梦。月光如水,蝉虫聒噪。“阿蓦,过了今夜,我便回封城了。”
令彩衣坐在迎风阁上,晃着双腿,“既然二叔有了钟情之人,我不必再纠缠了。”
第五蓦握住她的手:“彩衣,你日后定会有更好的男儿作伴。”
令彩衣大笑:“无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她看了看第五蓦,负手而立,“你不是说,女子同样可以拿的起放的下?你可以,我一样可以!反正,没了谁我都可以过得好!谁说女子不如男了!”
第五蓦终于松口气,补充道:“是的,女子同样可以胸怀天下,可以英气勃发!”
令彩衣双眼欢喜地看着她:“今夜我们一起拼酒,输的人要答应为对方做一件事!”
第五蓦眉眼含笑:“我赌你喝不醉,你不许食言!”
说罢,二人去了望景楼,推了一车酒,请人搬到了迎风阁上,开始相对而坐邀月对饮。令彩衣想醉得不省人事,但是无论如何大喝特喝,她清醒如故,倒是第五蓦醉得一塌糊涂,她借了肩头给阿蓦靠。翌日,辰时。令彩衣骑着马,不舍地回望着那道门:“终归,还是要走了……”朝阳在她身上洒落一片光晕,称得彩色衣裙愈发的明艳可人。她知道,自己的人虽然走了,心,却始终留在了如幻似梦的烟花江南……那个时而急性时而温柔的男人,成了她一生可遇不可求的梦境。只是,她不曾想,事隔经年,她依旧清晰地记得他站在封城的会武台上,微微一笑间山河皆融化;再遇见多少男子,她仍然无法忘记那个紫袍男子的宽容忍让。然而,只因为她是个孩子,他便只当她是个孩子了。他不知,自己早已将他当做了一生的最爱。令彩衣最后望一眼秦楼,那个刻着篆体大字的秦楼,那个别致淡雅的秦楼。她终于回头,扬起的皮鞭还未落下便闻有人追上来!“死丫头,走都不打声招呼!”
第五蓦骑着追风赶来,狠狠地瞪着她,“说好我送你回家呢!?”
令彩衣惊喜非常又了然于胸:“我就知道你醒酒快!你既送我,便同我回封城吧?”
第五蓦点点头:“也好。师父的伤病撑不到今年冬天了,我得去趟月华山寻得冰莲,倒是顺路!”
令彩衣还未开口,又闻达达的马蹄声响起。九岁的秦岂追上第五蓦:“师姐,你不许一个人偷偷跑,我要同你一道!”
第五蓦怒嗔:“你这孩子,快回去!”
秦岂的桃花眼中尽是凌厉的气息,较之第五蓦,更胜一筹:“师姐,你若不许我随你一路,我便告诉爹,你独自前去月华山求药!方才二叔与婶子的谈话,我听到了,你的想法,我岂会不知!”
第五蓦叹气:“罢了,我们一起走。”
三人作伴,一路快马疾驰,直奔封城。~~~~~~~~~~~~~~~~~~~~~~数日后,终于到了封城客栈。秦岂先被第五蓦哄睡着了,第五蓦才偷偷摸摸地出来,与令彩衣坐在梨花树下谈心。不知说到什么,令彩衣始终看着月亮发呆,没有回应第五蓦。她看着看着,眼泪就不自禁地打湿了衣襟。“彩衣,你在想师叔么?”
第五蓦只一眼,便明了,彩衣的心,落在了吴县。令彩衣泪光闪闪地回过头:“阿蓦,你会不会笑话我?”
第五蓦笑容清浅,抬手为她拭泪:“傻丫头,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忘记一个人,太难了。我也对那个人动心了啊,能够明白你的心情。”
令彩衣扑到她怀里痛哭,不住地倾诉:“阿蓦,明明离开的时候那般干脆,为什么想起来会这么难过?迎风阁那晚,我是第一次喝不醉。我多想……最后醉一场,醒来,一切都忘了,再也不要想起。就当,我不曾遇见这份情,也不曾遇见他!”
她紧紧地抱住第五蓦,哭得不成人样。久了,也累了。她自己擦干眼泪,似乎是方才将所有积累的情绪全部倾泻。此刻,倒是极其安静地坐着双手撑着下颌。“阿蓦,你可知道,当初我一心想着,只要我成为二叔的女人,他就可以喜欢我了,不会因为隔着叔侄的辈分,也不需要跨着二十年的时间。只要我跟他过一夜,就可以永远成为他的女人了,不,是成为他的心上人。”
令彩衣的神情很平静,笑容清冷而单薄:“后来我才知道啊,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隔,只是……他不喜欢我!因为他不喜欢我而已。原来,我是如此自作多情。难怪,他会辟邪一般地躲着我了。”
“阿蓦,你深爱的男子,不是秦叶吧?”
“嗯。”
“他,也不喜欢你么?”
“正因为他待我太好了,我不懂朝政不通心计,恐不能助一臂之力,反而陷他于囹圄。”
第五蓦眼中有别样的光芒,宛如碧空中的星辰,高而冷,她的笑容很浅,仿佛整个人都融在记忆中。蓦地,她笑得很灿烂:“彩衣,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无法摆脱软禁带来的阴影,又无人可倾诉,压抑久了便嗜酒如命。后来身体恢复了些亦想通了,开始渐渐放下,但遇到叶子是我始料未及的。”
令彩衣涩涩一笑:“我想永远记得二叔。”
第五蓦拍拍她的肩:“想记住便记住。忘记一个人是你的权利,记住一个人亦是你的自由,旁的人无权干涉。许姨说,人生在世只求问心无愧,我深以为然!”
令彩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阿蓦,谢谢你陪着我。你记住,我答应为你做一件事,纵然我死了,亦会交由后辈。你这般看重许谷主,将来若能为之用,必当竭力!”
第五蓦伸出手与她击掌:“好,一言为定!我们击掌为誓?”
“啪!”
干脆的声音响起,便成盟约。第五蓦未料到,令彩衣选择记住师叔的方式,居然是出家修道,连招婿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可是绝子绝孙的决定,给令江河气了个好歹!然而,当她再次见到令彩衣,长发盘起,挽成一髻,那总是服饰明艳的女孩儿,此时一身海青色道袍,广袖轻拂。令彩衣手持云展,不施粉黛的面庞精致而娇俏,神色却已有了几分成熟,柳眉舒展,杏眼弯弯,朱唇有浅笑。她声音清冷:“阿蓦,一路上多加小心。待你自月华山而来,且在三清观停留一日,好教我知道你平安而归,亦可安心。”
第五蓦点头允诺:“好,一定来!”
令彩衣看着她转身离开,忽然迈出三清观的正门,急急地嘱咐道:“阿蓦,秦叶待你甚好,我知你心里多少有他,现下他不在了,你莫要太念他。”
第五蓦回应了一声,挥挥手离开。她想说,秦叶还活着,只不过,他现在是凉王世子叶承韬。但时机未到,她只能承认,那个待自己始终如一的男子,那个江湖中年轻有为的剑客,已经死了,为了救下几个渔民,死在了威县的海难。她知道究竟叶承韬要对付的人是谁,她明白这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故,纵使是彩衣,她同样不能说!离开三清观之后,第五蓦与秦岂到了洛州采薇客栈,欲留宿一晚。洛州,采薇客栈。“唉,凉王爱民如子,忠心可嘉。岂会结党营私,危害朝堂呢?”
“叶二公子是车骑将军,死后追封为骠骑将军。那又如何?斗不过庆阳王府啊!不过还好,没有连累残废的世子。”
“庆阳王好歹是高祖皇帝的堂弟,是皇亲,拿着先帝做挡箭牌,有恃无恐啊!”
“有人说,庆阳王欲夺皇位,斗垮御史台,再整死凉王,高祖皇帝就危在旦夕了!你忘了,前任御史大夫卓俊杰被一场无名大火烧死了,是庆阳王沈伏与太尉司马开合谋的!只不过没有证据,便不了了之。”
“没办法,捉贼要拿赃啊!”
“不对,皇帝不是有护影密卫么?听说势力也很大,直接受皇帝命令,掌握生杀大权。”
“圣上自然可以制服庆阳王,奈何庆阳王手中有先帝遗诏。”
“你们知道吗?庆阳王好大的胆子,听闻,庆阳王还与北狄有所勾结,奈何他们做的细致,护影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别说了别说了,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可别跟朝廷扯上关系!”
……第五蓦一身男装,虽然面上自然,心里已乱如麻。她回头看秦岂:“岂儿,我想赶去青都,你还有精神么?”
“师——哥,岂儿愿舍命陪君子!”
秦岂虽然面容疲惫,但眸子清亮而坚定。见秦岂同意,她便搁下茶水钱,与秦岂离开采薇客栈。追风似箭,逸群如电。二马一白一黑,两人一绿一青,衣袂飘飘,扬鞭疾驰。巳时,二人终于紧赶慢赶地到了青都。秦岂歇在了城北客栈,第五蓦换了一身劲装,蒙了面翻进永嘉坊的凝露洲。凝露洲,皇帝赐予凉王府的别院是为了弥补多年前被沈伏属下重伤的叶子。除凉王与世子,及其亲随,任何人不得私自入内,违者处以极刑。第五蓦点足几个飞跃,寻到了叶承韬的屋子,院中一片空旷,很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她失落地转过身,叹气:“我怎忘了,王府出了事,你该在王府,我来此处作甚呢?”
她偷偷溜出去,又以极其迅速地跑去打听凉王府的所在,可惜,没人敢招惹是非,一提到凉王府全部躲开了。她丧气地走到明宫,坐看着碧绿的荷叶发呆。“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她撑着脑袋出神,偶尔灌一口酒。这首词,是师父教会她的,也是最初相遇时她对上他的。她倚着树干饮酒,心里五味杂陈,准备入夜了,再秘密探访凝露洲。她没有办法找到王府,便只能在凝露洲等待,看看是否有人前来。入夜,一弯新月挂在空中。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地,给整个凝露洲披上一层薄纱,偶尔掠过几只鸟儿,影影绰绰。当真是月朦胧,鸟朦胧。凝露洲的夜,寂静如冬,偶有的蛙鸣似乎在提醒着此时的季节。暑气在夜风中消散了些许,晚风拂着水面而来,她心情不那么糟糕了。既是寻不到叶承韬其人,干脆在偌大的别院饮酒作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