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街灯在一闪而过，晃得刘蓉的眼睛有些疼。她收回目光，轻声说：“是我报的警。现在真有些后悔了……我真是傻，才想起来那次陪余念去喝酒时遇见的那个人，负责监管西阳海开发的人，人们称他陈局陈局……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个人是他的侄子。”

阿澜点了点头：“惹都惹了，现在能怎么办，还连累了你。”

刘蓉说：“我能有什么事！李一文在我面前就是纸老虎，老板有话先说，我才允许她嚣张！但是你……那个人比余念还要厉害，别看余念家有钱，也得听他们姓陈的，老板也一样……一旦出了事，要是他那边不罢休，你……”

“我会不好过是吧？”

阿澜微笑了一下，“那我现在是不是好过了？”

刘蓉更加难受：“那个人疯了！你没看到他打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吗？我当时真觉得他要把那个出租车司机打死……”

阿澜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不行，我就回老家吧……”

“不行！你不能回去！”

刘蓉急忙说道，刚才她为什么那么坚决地不让阿澜回去她也不知道。

她想起很多事情。想到阿澜小村里冷漠的目光，想到门前的冷嘲热讽，想到裹尸布旁女人绝望的哭喊……她明白，阿澜绝不能回去。回去，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刘蓉撩了撩头发，开始理清自己的思路。

“算了，阿澜……找工作有我，不一定非得留在这里！等这事过去，我会帮你找其他地方的工作！”

阿澜紧紧握住刘蓉的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

夜里，刘蓉沉沉睡去，而阿澜坐在窗前回忆过去。

她想起学生时代，她和刘蓉，两个姑娘是那种路上遇到死狗都会吓得紧紧拥抱在一起哭得红眼睛的人，如今却被这残酷的世界所锻炼成这样。不过，她也明白刘蓉坚固外表下隐藏着柔软，只是不能轻易被人触及。

她手里拿着一本牛皮本，翻开来看，密密麻麻写着人体穴位词汇，用钢笔一笔一笔绘制的图画，都清晰可辨。尾页上有一段不同字体的文字，写着一句话：“深夜终将过去，你看，有我陪着你。”

......

陈清扬后半夜从拘留所出来，余念早已离开，留下话说他的后妈来了。

余念的后妈是陈清扬的亲姑妈。

余陈两家本来是没有多少交集的亲戚关系。

余念的父亲余肯出生在艰苦的时代，家里七个兄弟，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成年后入伍，但并没有在部队取得什么名堂。退伍后，他在三十五岁的时候才娶上第一任妻子，靠岳父在西城的一家国企当上车间主任。

这样过了大半辈子，直到80年代初，余肯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拿出积蓄买下西城西部的一块地，计划建设一家棉纺工厂。投资了百万，却最终亏本无数，妻子也离他而去，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娘家。然而，余肯并没有灰心，他继续保留手中的土地，四处求援，等待着新的投资机会。

果然，不到两年的时间，房地产行业快速发展，余肯手中的地块被开发出几栋高楼大厦，把这原本被视为烫手山芋的地块变成了黄金。

后来，余肯重新发掘自己在部队和国企的人脉关系，利用赚来的钱买地盖商场、写字楼，建设小区公寓，他的事业越来越大。九十年代末，余肯的企业上市，改名为康云集团。

陈萌的姑妈，也就是陈家的小女儿陈萌，是在余肯第一次在地产界展露头角时认识他的。

陈家有两代军人，陈萌的父亲在抗战中获得了不少勋章，两个哥哥也得到了父亲的支持，都走上了仕途。而她自小跟着母亲在文工团长大，17岁成为团里年轻的芭蕾舞演员，20岁在一场舞会上认识了余肯。

无论从任何方面看，余肯与陈萌都不相匹配。

余肯出身贫苦，小时候家里贫困，甚至连初中都没上，虽然现在家财万贯，但他离过婚，带着两个孩子。

而陈萌年轻貌美，自小被家人宠爱，大院里的名媛闺秀，走路时气质高贵，从不会看一眼余肯。

然而，余肯却一见钟情，为了赢得美人的笑容，天天往陈家钻，一待就是一整天。

陈家上下都看不起他——真是可笑！一个一无是处的奸商，自己家糟糠媳妇还没追回，就想娶他们陈家的宝贝女儿，简直是自不量力，说他是癞蛤蟆都是抬举他！

不曾想，陈家的老爷子却对余肯大加赞赏，说道：“你们懂个屁！这世道再不是从前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横行的时候了，贫民早就翻身做主人！再者说，余肯这个人自小生活艰苦，凭着自己的本事发家致富，说明他不但性格坚韧，还聪明有野心！怎么算都比你们这群借陈家名声狐假虎威的臭小子强得多！”

陈家的兄弟虽然有些不服，但也不敢再抱怨了。

在有陈老爷子撑腰的情况下，余肯更加贴近陈家，过了一年，陈萌主动提出结婚，让陈家的人个个都惊讶不已。

陈老爷子拍了一下大腿，余肯更是惊喜万分，立刻派人张罗婚礼！

不久之后，喜事办完，陈萌却查出怀有孕，开心了三个月后，孩子意外流产，母子险些一起丧命。此后，这段被人传颂的佳话渐渐沉寂。到现在，已经二十年过去了，陈萌膝下依然没有一个儿子或女儿。

但陈萌对陈清扬这个外甥却是关心备至。

陈清扬，只有27岁。不幸的是，陈清扬的父母过世了，而他只好跟随着陈萌生活。尽管在英国读大学和攻读硕士期间度过了六年，但其他时间他几乎都陪伴在陈萌身边。

陈萌前往警察局，等待陈清扬出来后一同离开。在警察局里，人们似乎故意拖延时间，让陈萌在外面穿着高跟鞋等了半个小时，直到陈清扬慢悠悠地从里面走出来。他抬头看向陈萌，笑着称呼她：“姑妈。”

陈萌看着他这样，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嘴唇微动，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两人一同上了车，司机把他们送到陈家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