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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源不是莽夫,反而,他是江湖武者之中难得的智力型选手。
他如果想要当个幕后黑手,足以把陆小凤耍得团团转。 虽然他对于朝中发生的事情,愤怒不已。 但他没有立刻冲回神都,而是选择了借势,借灭国大胜之势归朝。 后金虽然不是大周最大的外患,也是袭扰北境不得安宁的源头之一。 灭后金,这是太祖高皇帝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出兵灭金的两路大军统领是秦颐岩和赵天麟,但杨清源才是灭金之战的最高统帅。 而且若不是杨清源在晋阳彻底歼灭了后金主力,也不会有这一场灭金之战。 虽然灭国之战,杨清源没有直接参与,但是论起功劳,他就是无可动摇的首功。 这杨清源的地位和功劳又高了一层。 败北乾,灭后金,单以威望而言,杨清源已经丝毫不逊于延益了。 于延益,方正君子,可欺之以方。 但杨清源可不是于延益这样的君子,这就让朱瞻坤无比的头疼,这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若是能等他收拾了于延益,彻底掌握了京城的御林军,朱瞻坤也能多几分对抗于延益的底气。 但让众臣,包括于朱瞻坤都没有想到的是,杨清源竟然真的提前单人独骑返回了神都。 这一波,让京城之中杨清源的敌人和政治盟友都没看懂。 这是什么操作?! 直接放弃了自己的最大优势,来和朱瞻坤solo吗?! “武乡侯,大理寺卿,杨清源回朝觐见!”随着内宦的传呼之声,杨清源的名字在大明宫中响起。 “武乡侯,杨清源觐见新君……” 杨清源一身戎装,想要按剑上殿,却被宫门的校尉拦住了,要解他佩剑。 按照的大周的仪制,杨清源大胜归来,可不卸甲,不解剑。 传呼之时,甚至不能称呼其全名。 但宫门校尉可不在乎这么多,神都谁不知道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和杨清源势同水火,现在他顺利登基自然要对付杨清源了,别看姓杨的现在风光,但是被天子所恶,这比任何罪名都要严重。 校尉想着,若是他落了杨清源的面子,想必天子也会很高兴的,天子一高兴,那自己升迁岂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想到这一层,杨清源在宫门校尉的眼中已经不是人形的,而是一条行走的升迁之路,这还能不上去踩两脚吗?! 这才有了镇守宫门的皇城禁卫军校尉想要下杨清源的剑这一幕。 面对眼前这个校尉的刻意为难,但见杨清源看了禁卫军校尉一眼。 “你要下我的剑?”
城门禁卫军校尉虽然不是杨清源麾下,但是他手下的禁卫军有六成都是从原本的晋阳军中调防的。 在晋阳军中,杨清源的威望已经到了朱瞻坤难以想象的地步。 校尉的解剑之语出口后,杨清源只是看来他一眼,就感觉后背被数十道目光给盯上了,如芒在背。 校尉感觉自己草率了,不过是要解个剑,怎么就被自己的手下盯上了呢?! 不过杨清源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乐,朱瞻坤选的什么猪队友啊?!这时候还敢给自己上眼药,这不就是挑起军中士族的怒火吗?! 要知道现在的御林军中有七成是从天策军和晋阳军中的旧部,不管是以大义压之,又或是明升暗降巧取豪夺,朱瞻坤最终还是将这种部队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对于杨清源在军中的威望,新君朱瞻坤当然也知道,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从外军之中调遣兵马来充实京畿防务。 择善战之军调防京畿,这也是太祖高皇帝留下来的规矩。 其目的是加大军队的流动性,防止某个将领统领某只军队的时间过长,导致军队变成他的私军。 但是北境能战精锐,就剩下晋阳军和天策军了。 原来的龙武军和御林军被后金打残之后,被于延益配合备操军重新整编成了晋阳军。 想从北境抽调精锐充实御林军,要不就调天策军,要不就调晋阳军,朱瞻坤没得选。 当然南境还有神武军,西域还神策军。 但是南境西域皆不平静,而且路途遥远,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边境大乱。 朱瞻坤虽然和杨清源、于延益一系完全对立,但也是要考虑自己的皇位能不能坐稳。 杨清源和宫门校尉微微僵持了片刻,就在冷汗浸透了宫门校尉的衣衫时,杨清源解下了腰间的湛卢剑,递给了宫门校尉。 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进入了宫城之中。 宫门校尉看着手中杨清源解下的佩剑,心中大呼,赌对了。 这下可是狠狠地落来杨清源的面皮,得胜归来又能怎么样?还是得乖乖地交出自己的佩剑。 若是将此事被天子知道,就算不能算功劳,也绝对是为天子出了一口气。 在皇权至上的年代,天子的赞赏,比任何的功劳都管用。 就在宫门校尉美滋滋地做着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美梦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御林军将士的眼神。 “杨侯爷,陛下依旧在殿内等你了!”
雨化田现在代替了曹正淳的位置,成为了朱瞻坤的心腹,大内总管。 杨清源向着雨化田一点头,就步入了殿内。 偏殿之中,除了新君朱瞻坤之外,还有建极殿大学士李宏毅、新任刑部尚书曹守正等人。 朱瞻坤看着入殿的杨清源,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待。 无论怎么讲,他都是君,杨清源见了他,自然是要行跪礼的。 就在朱瞻坤满怀期待的眼神之中,杨清源开口了, “臣,杨清源参见陛下,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这一幕也在杨清源的计划之中,回京城就必然会和朱瞻坤有所接触。 不管朱瞻坤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他现在就是大周的天子,杨清源作为大周之臣,自然是要见礼的。 所以杨清源选择了带甲上殿。 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 这是先汉之时,兵家大将周亚夫的话,后来被历朝历代延传成了规则。 将帅身披甲胄觐见帝王的时候,不需要行大礼。 “……” 杨清源只是敷衍地抱拳行礼,这……朱瞻坤表示,这和他想象得不一样啊! 可即便如此,朱瞻坤也说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一切都是合乎礼节的。 “杨侯为国开边,劳苦功高啊!”
朱瞻坤没有因为杨清源的行为感到恼火,虽然杨清源今日没有行跪礼,但他迟早要跪的,不急在一时。 现在他才是胜利者,坐在这个宝座上的人。 胜利者就该有胜利者的大度。 杨清源却没有丝毫和朱瞻坤客套的意思。 “陛下,臣听闻于大人被有司下狱,不知所犯何罪?!”
听着杨清源的问话,朱瞻坤内心一冷,这杨清源果然不是善茬,一来就暗指朕以西厂抓人,不合规矩,看来必须要尽快收拾了他。 杨清源:…… 他是真没这个意思,就他是单纯想知道,朱瞻坤对付于延益用的是什么罪名。 朱瞻坤虽然心中已经在想怎么杀杨清源才能解心头之恨,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温和的表情。 “曹卿,这个案子,是你协助西厂查的,你可以和杨侯说说吧!”
朱瞻坤对着一旁的曹守正说道。 曹守正看着杨清源,眼神掠过一丝不屑之色,当然一三系,于延益是何等的风光,深得先帝宠信,他因为周明生一案,一再被打压。 可惜啊!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是他的时代了。 前刑部尚书卫东来告老致仕之后,刑部尚书之职就一直空缺。待到朱瞻坤登基之后,曹守正便以从龙之功,登上了秋官尚书之位。 曹守正也是朝中的老官僚了,表面功夫这一套还是做得很足的。 “杨侯,知人知面不知心,本官也没想到,于延益竟然意欲勾结楚王,谋逆犯反,乱我大周社稷,实在是罪大恶极……” “好了!曹大人的口才,本官当年就领教过了,你无需再次证明!”
杨清源完全不在乎曹守正口中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本官身为大理寺卿,执掌大周律例,对于天下重大刑案,有核查之权。不知于延益谋逆一案的卷宗可曾整理完毕,证据是否齐全。大理寺也好完成核对,早日定罪量刑。”“……” 曹守正看向朱瞻坤,眨巴眨巴眼睛,卷宗?证据? 他哪有这玩意啊!? 他和西厂联手,将于延益查了个底朝天。 于延益除了当年被罚为窑工的时候,一餐多吃了四个烧饼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证据确凿的罪名了。 总不能定他个多吃烧饼罪,就判处斩刑吧!? 原本他还想着伪造一封于延益和楚王勾结的书信,但是于延益本身就是天下少有的书法大家。 西厂中虽然有善于模仿笔迹者,但是根本写不出于延益字迹的风骨神韵。 朝中的大臣,有不少都是书法国手,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奥秘。 所以到现在,西厂除了几个伪造的证人之外,根本拿不出任何实证来证明于延益的罪名。 “哈哈哈,杨大人说笑了,这意欲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于延益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留下具体的证据呢?!这是我们审讯楚王府上的几个侍卫时,得到口供。”
“所以说,曹大人没找到什么证据吗?!”
曹守正笑道,“杨大人或许刚刚没有听清楚,逆贼于延益的罪名是意欲谋反,而不是已经实施了谋反。这我们上哪去找实打实的证据啊!”
意欲谋反,就是想要谋反。 想要谋反,那就是还没有做。 还没有做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查有实据呢?! 但是谋反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该想,想了就是大罪。 如此,在曹守正和西厂的努力之下,形成了一个逻辑闭合。 虽然听着很离谱,但是这件事情能说通了。 “呵呵……意欲谋反?!”
杨清源一声冷笑道,“意欲二字,何以服天下?!”
“……” 另一边的李宏毅,听到这句话,身子微微一颤。 他博览群书,熟读经史子集,自然知道杨清源这句话的出处。 前宋奸相秦会之以“莫须有”之名冤杀岳武穆之时,前宋大将韩良臣也有此一问。 意欲谋反这个罪名,自然不是曹守正和西厂能够鼓捣出来的,这是他李宏毅的杰作。 李宏毅甚至能够想象,千百年之后,他的名字可能和秦会之并列,遗臭万年。 也不知他所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杨清源要继续发难之际,朱瞻坤开口了,“好了,杨侯鞍马劳顿,风尘仆仆,也是辛苦,不如先行回府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等明日上朝之时再议。”
对于朱瞻坤的话,杨清源不屑一顾,他也从来没有指望过靠着他的一张嘴,就能替于延益脱罪。 “陛下,臣欲往天牢之中,见于延益一面,还请天子恩准。”
杨清源当然可以凭着轻功潜入天牢,就算雨化田亲自把守,也未必能拦得住他。可杨清源不确定于延益是不是在天牢之中。若是朱瞻坤为了避免他见到于延益,提前将于延益转移,那就麻烦了。 “这……”朱瞻坤明显是不想让杨清源见到于延益的。可是下一瞬,杨清源掏出的东西让朱瞻坤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杨清源手中的,正是调动天策军的麟符。 以大周之军制,百骑以上的兵马,无诏书兵符,不得出营。 杨清源的威望,加上他手中的麟符,使得杨清源能轻易地调动天策军。 现在杨清源主动交出了麟符,就等于斩断了杨清源的两只爪子。 没有兵权的杨清源,不过就是洞玄境的剑客而已。 没什么了不起的?! 朱瞻坤自然知道此时该如何取舍,当即开口道,“杨侯真乃忠臣也,刚刚覆灭后金回来,来不及喘口气,就要继续为我大周效力。”
听到朱瞻坤的话,殿内的几人都纷纷应和。 “杨侯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文可安邦,武能定国。”
…… “曹卿!”
朱瞻坤接过了雨化田从杨清源手中取来的兵符之后开口说道。
“微臣在!”“于延益此刻关押于何处?!”
曹守正礼节周全一丝不苟,“逆犯于延益此刻正关押于刑部天牢之中。”
“那就由你安排一下,让杨侯见见逆犯!”
“是!”
双方完成了交易,相当于杨清源用麟符换取了可以探视于延益的权力。 之后杨清源也没什么想和朱瞻坤聊得,便借口告辞出宫了。 看着杨清源远去的背影,朱瞻坤原本温和的脸上,出现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用探视于延益换了天策军的兵符,这一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 如果不是顾及自己的形象,朱瞻坤此刻已经要放声大笑了。 曹守正见状,便知道了朱瞻坤此刻的得意心情,当即拍马屁,“陛下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就让杨清源交出了兵权。”
曹守正这一番话,听得雨化田和李宏毅无语至极。 这是朱瞻坤逼杨清源交出来的吗?这分明是人家自己把兵符拿出来的! 当时怎么没发现,朱瞻坤如此的刚愎自用?! 不过对于李宏毅和雨化田来说,这不仅不是坏事,反倒是好消息。 皇帝越蠢,他们自然就越容易架空。 “虽然陛下圣明,从杨清源手中取回了兵符,但还是要小心防备于他,此贼在军中威望不小!”
朱瞻坤听了李宏毅的谏言,点了点头,“李卿所言老成持重,传旨,令晋阳军驻扎于晋阳城,朝廷会派出特使,犒赏三军。”
朱瞻坤应对的办法也很简单,将晋阳军的十万兵马留在京畿之外,那任由杨清源的威望再大又有何用的?! “臣遵旨!”
…… 杨清源快步走出了宫城,他从来没有觉得宫城之中有如此压抑过。 或许像先帝那样的帝王只是特例,而像朱瞻坤这样的皇帝才是常态。 杨清源行至宫门口,取回了自己的佩剑湛卢。 就在他离开之时,原本从天策军抽调的将士纷纷行以军礼,目送杨清源离开。 杨清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若是这一幕让朱瞻坤看见,他就会知道了。 所谓的麟符不过是个死物罢了! 兵权的归属也从来不是一块兵符能够决定的! …… 杨清源回到了自己的府上,看了看许久未见的丫丫和崔可琴,然后便前往了礼部尚书钱牧谦处拜访。 钱牧谦是杨清源的座师,杨清源出征归来前往拜访,也是应有之义。 不仅仅是钱牧谦,还有朝中的一应知交同僚,杨清源都一一拜访,表现得就像是一个远征归来的大将一样。 这倒是让一直在暗中盯着杨清源的西厂探子松了一口。 杨清源不搞事,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否则凭借杨清源的轻功和武功,就算是雨化田亲自来,也不敢能跟住杨清源。 一连两日下来,杨清源都没有去大理寺当值,也没有去探视于延益,连早朝都称病,甚至连定罪于延益的廷议都没去,只是到处拜访叙旧。 这一番操作,让朱瞻坤只觉得看不懂。 难道是要串联众臣,行伊伊霍光之事?! 这一手朱瞻坤还真不怕。 如果杨清源是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如果杨清源手握十万大家他也有这个资格。 可现在的杨清源……不行。 第三日,清晨。 杨清源换上了大理寺卿的官服。 “大理寺卿杨大人,回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