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听见那轿子里的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语气极为不耐烦,朝着外面自己的手下问道:“都处理好了没有?处理好了就赶快走,本王还赶着时间。”
这个声音,再加上这样的自称,宁雨宣和景珏对视一眼,便知道了轿子中人的身份,除了还在蹦跶的景元阳,还会有什么人在临都城中如此嚣张。那被丢下河里的人一直在扑腾着,大呼着救命,可见是个不会水的。宁雨宣看着景珏道:“那河里的人怕是要淹死了,你快些找人来救他。”
景珏看着河中那人的身影,倒是觉得有几分熟悉,他指了指河边,“不用我去,秦风已经去救人了,”说着他牵起了宁雨宣的手,“你现在陪我去会一会咱们的这个皇叔,我倒想看看,他现在这般气势是谁给的。”
这边人不多,有人见到那轿子中不知是哪家的贵人欺负了人,平民百姓更是不敢靠近,都离得远远地,因此这南雀桥附近更是人少了。那轿子在底下人的摇摇晃晃中往前走着,却忽然停了下来。景元阳今日本就不怎么顺畅,青城那边的官吏发生了贪污之事,只是那边官员的势力盘结错杂,是个难啃的骨头,景珏就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他,下达了圣旨,明日便要去那青城。他刚刚从瓦坊那边回来,喝多了酒,路上又碰见了该死的人撞了轿子,一气之下便让自己的奴仆将其丢到了水里。轿子忽然停下,又是惹得景元阳一阵恼火,立即掀开帘子冲着外面大叫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拦本王的轿子,是也想尝一尝那沂水的滋……”话没有说全,在见到轿子面前站着的人的时候,就全都隐没在了嘴边。现在谁能告诉他,那轿子前面站着的一男一女,是不是本应该在宫里的景珏与宁雨宣两人。只是不等他问出这声话,景珏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早上才刚见过的,皇叔这就忘了侄儿了吗?”
景元阳有些咬牙切齿,他对景珏是满怀恨意的,可是现在自己毫无能力,当初他在景鸿身边衷心辅佐,连他都要被这个人骗了过去,不过半载时间,就轻而易举地夺走了皇位,他倒是觉得,景鸿的死跟景珏,脱不了什么干系。想着归想,他心底还是大骇的,景珏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究竟是什么原因,酒喝多上了头,连给刚才吩咐自己手下做了什么事也都忘得一干二净。肥胖的身子忙从轿子里滚了出来,“没想到竟然是皇上皇后来此,皇叔真的是失礼了,还望皇上和娘娘不要怪罪。”
因为周遭没什么人的缘故,他们并不担心称呼被旁人听了去,宁雨宣表情清冷,说道:“皇叔怕是还没有醒酒吧,怎么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她转身故意对着景珏道:“我记得皇叔明日是要去青城办事的,如今这样,会不会耽误事情?”
耽误了圣旨的事情,那便是失职之罪,冷风一吹,景元阳一时之间酒醒了大半,但是脸上的醉意依旧没有消退,身上还带着勾栏院里的浮粉之气,他拱手道:“还请皇上放心,明日去青城的事情,微臣定当会办的妥帖,绝对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景珏并不言语,只是看到河岸边,秦风已经将落了水的人救了出来,对方口中吐了几口河水便清醒了过来,只是身上一袭白衣湿漉漉的,很是落魄。宁雨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然发现,那个落水之人,竟然是之前见过几面的大理寺卿——陈文轩。那边陈文轩清醒了过来,见救了自己的人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抬头一看,果然皇上皇后都离得不远,面前还有那个肥胖的快要看不见脸的景元阳,他眯了眯眸子,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站起来朝着那边走去。景元阳尚未想起来,浑身湿透的大理寺卿,竟是他刚刚派人丢下沂水的,还故作满怀同僚情谊地说道:“哎呀,陈大人今日怎的这般狼狈,是掉金河里了吗?前面不远处就是本王的荣亲王府,不如先去本王的王府换身衣服?”
陈文轩倒是理也未理他,只深深看了一眼那景元阳,径直对着景珏和宁雨宣行礼,“微臣参见皇上皇后,只不过今日发生了一点意外,还请皇上皇后不要责怪微臣驾前失仪。”
那边趁着景珏与陈文轩寒暄之际,景元阳身边的人总算是找到了机会来提醒他,这个时候,景元阳的酒才算是彻底醒了,后背涔涔地冒着冷汗,景珏本来就与他有仇了,这会儿又抓住了他的把柄……他上前几步,谄笑着拱手道:“皇上,刚才是微臣酒喝多了,实在是对不住陈大人……”他那双狡猾的狐狸眼垂下来回转着,又朝着陈文轩拱手:“陈大人大晚上的过桥,这次是本王的不对,还请陈大人海涵。”
海涵?宁雨宣倒是觉得有趣了,这个景元阳以前便觉得他狡猾狠毒,这会看来,打太极功夫也是极其了得,她美目流转,笑着对景元阳道:“皇叔这话是说叉了吧?我与皇上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你那恶仆将陈大人丢进沂水里……”她看了眼景元阳身后的那个奴仆,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面目狰狞,拿出去都能止小儿夜啼了,又缓缓开口:“皇叔这是想谋害朝廷命官吗?”
陈文轩虽是白衣出身,但官至大理寺卿,他的命案也是一桩大案了,虽没有死成。景元阳身子一软,立即跪在了景珏面前,那沿街灯火照着他的脸惨白一片,“皇上,刚才是微臣喝醉了酒,手下的仆人又识不得人,这才误将陈大人推落了水,这是微臣的无心之失啊,还请皇上和陈大人不要见怪。”
区区见怪二字,景珏冷笑一声,道:“朕看皇叔,酒是还未醒啊,若是平常百姓的话,皇叔是不是就想着息事宁人了?你今日这般做法,倒让朕有些怀疑,皇叔能否将青城的事情处理好了。”
如果对他的惩罚就是免了他去青城这一遭,景元阳却是求之不得的,心中生出喜意,但面上还是诚惶诚恐,“微臣愿意在家中反思,”至于他那个仆人,更是容易处理了,“这个恶仆是非不分,来人,砍去他的双手双脚,给陈大人赔罪。”
陈文轩依旧是一身是水,好在现在是夏季,晚上不算的冷,旁边河道里河灯飘散,不远处便是人声嘈杂的南雀街,灯火辉煌,唯有这桥边一处,冷清的很,。他们几人穿着不凡,旁边又有个配剑的侍卫,普通百姓皆绕的远远的,不敢靠近。宁雨宣脸色渐冷,朝着秦风投过去一个眼神,对方便几步上前,立即将景元阳的几个仆人制止住。宁雨宣语气冷冷,对景珏道:“皇上,在我看来,皇叔只是喝多了酒,也没伤人性命,这次就饶了皇叔一次?”
虽然不解宁雨宣这才叫为什么会帮着自己说话,不管怎样对他都是一件好事,心中正窃喜着,忽然又听见宁雨宣那冷淡声音,“我看着陈大人平日里在大理寺判案了当,倒不如这次让皇叔去辅佐陈大人,去解决青城官员贪污一事,皇上看这样处理如何?”
不等景珏有所回应,陈文轩立即上前道:“皇上,微臣早已听闻青城太守贪赃枉法,作恶多端,但其狡猾不已,微臣愿意前往青城处理此案,替皇上分忧。”
他陈文轩虽然不参与朝廷纷争,但做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他也是个狠角色,向来是睚眦必报。既然皇后娘娘送了他一个报仇的机会,他岂能不收。景珏笑了笑,对陈文轩道:“陈爱卿听旨,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明日便前往青城,查出青城太守贪污一案,荣亲王景元阳辅佐,明日辰时便出发。”
陈文轩立即跪下,领了景珏的口谕,“微臣领旨。”
而那边跪下的景元阳,满脸肥肉都动人,嘴唇哆嗦着,陈文轩是什么人,谁人心里不明白,大理寺审判犯人的法子,狠毒至极,让他落在陈文轩的手中,倒不如直接杀了他。景元阳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指着宁雨宣,对着景珏说道:“景珏,你竟然就直接这般听着妇人之言,这个女人还被庆帝带走过,你反而这般信任她,本王是你的皇叔,是你长辈,你反而一点敬意也不存,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吗?”
景珏一边听他说着,神情渐渐冷厉,他握紧了宁雨宣的手,不打算继续耗在他身上,“朕看皇叔今晚真的是醉的不清,陈爱卿,青城一案只能劳烦你多多费心了,等你回来,朕必定重重有赏。”
陈文轩一介白衣书生的模样,样貌翩翩,他看也不看那旁边的醉鬼,对着景珏和宁雨宣行了礼,“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无风之时,沂水也没有一丝波澜,月上中天,静影沉璧,好好的一个夜色,却被景元阳扰了兴致,景珏只是对景元阳说了一句,“朕的皇后,又岂能容你多嘴。”
他牵着宁雨宣,绕过景元阳的轿子,便往南雀桥上走去。那边闹了这么一出,景元阳身后的奴仆见景珏走远,立即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景元阳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他转身看着后面逐渐远去的景珏和宁雨宣二人,狭长的狐狸眼里露出狠毒之色,景珏以为,就凭这样,就能压制住他吗?感受到身后那道刺人的目光,宁雨宣转身看过去,却只见到了景元阳上轿子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