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勇生在办公桌上翻阅着厚重的案件卷宗，瞧到细节的地方都会把脸凑近，屏气凝神地字字斟酌。右手上的点燃的香烟如同灰色的长虫，慢慢向食指和中指间发黄的指节处爬去，露出金丝状的獠牙，狠狠地咬上一口。烫灼感刺激了陆勇生的大脑皮层，他叫着一句由人称和植物组成的脏话，把烟头甩到了地上，然后鼓起腮帮子吹了吹自己手指。吹了几口感觉嘴里有些干燥，他咽了口吐沫，看着桌前没有一丝热气的水杯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口，把杯子里的水倒进盆栽后，又重新倒了杯热水。陆勇生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走到窗前远眺窗外的风景，想让眼睛休息休息。冬季的冷风如约而至，陆勇生只是站在窗口便觉得有些寒意，他赶紧小口抿了抿热水，暖暖身子。“咚咚咚。”
门外想起了敲门声。“请进！”
身着警服的白雨楠抱着一张奖状走进了陆勇生的办公室。“陆队，猜猜这是给谁的？”
“还能给谁啊，向庭安呗。”
白雨楠一边整理陆勇生桌上的东西，一边说：“对啊，昨天川地警局的表彰信都寄过来了，听说领导已经批准向庭安转正的提议了呢！等他回来，得让他请客吃饭，哎，他明天应该回来了吧。”
陆勇生说：“嗯。昨天他给我通过电话了。明天他要回来辞职。”
“辞职？”
白雨楠整理桌子的手停住了，“为什么啊？”
“他说他不配穿上这身衣服了，他想搞清楚，自己究竟想活成什么样子。”
陆勇生惋惜地说。“他什么意思啊？陆队，你可不能让他走啊。”
白雨楠对陆勇生说。“人各有志，我们这是警局，又不是监狱，我凭什么不让人家走啊。”
“就是不行！”
白雨楠放下手里的东西，噘着嘴转身就走。“喂！你东西就收拾了半拉子啊？”
陆勇生想叫住白雨楠。“自己收拾去！”
白雨楠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陆勇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坐下，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陆勇生拉开门朝走廊里的警员问道：“楼下怎么了？那么吵？”
警员说：“有个老头说被车撞了，但车主说老头是碰瓷的，闹到这来了。楼下院里正闹着呢。”
陆勇生一听来了兴致，于是走下楼想凑凑热闹，老远就看到一个灰色西装中年人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在激烈争执着。中年人说：“我说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说话那么昧良心呢！明明是你骑电瓶车闯红灯，自己摔倒，我下来扶你一把，你居然说我撞了你！”
老头拄着拐杖，七十来岁，他一听也急了，说：“我色盲！看不懂红绿灯！但是我从人行道过，你开车的就得让我，还不是你撞我的，不是你撞的，你干嘛那么好心扶我起来！你看我这膝盖，都蹭破皮了！还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呢！你赶紧送我去医院。”
陆勇生走上前，一些警员看到陆勇生来了，纷纷给他让了一条路。“老大爷，你那么说可就不在理了，他扶不扶你跟撞没撞你，可没有因果关系。而且就算你是色盲，就算他开车碰了您，你就不看着点别人过不过马路？如果是您自己闯红灯，他正常行驶，你这自己也得承担责任啊。”
老头一听更急了，拿着拐棍就戳陆勇生。“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陆勇生笑着把拐棍按下。“哟，能站稳啊，我看您这样子骨头应该没事。这样，我们去调一下路口的监控，要是他撞了您，他带您去医院，该看病看病，该拍片子拍片子，责任你们自己商量着划分，要不是他撞的您，我话说在前面，您这可就是碰瓷敲诈了。”
老头有些不情愿，陆勇生也不多说，让小宋去监控室调取了路段的监控，发现果然是老头闯红灯碰瓷。事实证据摆在面前后，中年人松了口气，老头灰溜溜地转身就走。陆勇生一把拦住了他。“怎么，这就想一走了之啊？”
“我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腿还伤着呢！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啊？”
“怎么样？敲诈未遂！办你个行政拘留！小宋，把人带进谈话室做笔录！”
老头想要挣扎，但被小宋等几警员带走了。陆勇生深知，为什么现在的老人碰瓷越来越多，因为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太小。老人碰瓷敲诈，即使被拆穿了，很多地方也不过口头批评一下，不会罚款坐牢，既然这样，那么有什么不敢尝试的，拆穿了没有事，可万一成功了，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资本论》中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在陆勇生这里，他不愿“不是你撞的干嘛要扶？”
这句话再重演，因为这句话给所有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造成困境，也让所有的好心人有心助人时，望而却步。黄昏傍晚，一千公里外的小镇上的，向庭安抱着刚买的一件羽绒服敲响了家门，母亲林墨打开了门，一股饭香迎面扑来。“好香啊，妈，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你等会不是去赶货车吗，妈怕你夜里饿。”
“哦，来，试一试这件衣服，我本来想在网上买的，但是怕不合适，这里冬天很冷吧。”
林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穿上了新羽绒服。向庭安打量了一下，说：“嗯，挺合身。天气再冷些就能穿了。”
林墨笑了笑，说：“妈妈老了，穿什么都一样了。妈想问你，你真的准备辞职吗？”
向庭安点了点头。林墨说：“好，妈尊重你的决定，想干什么都随你，但是回去以后，要跟你吴戈叔叔还有陆叔叔好好说，记住，他们永远都是你叔叔，还有那个马老板，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他，你呀，也算是出门遇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