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冷笑了一声，面色苍白而又无奈。“小璐当时就吓哭了，说自己有男朋友了。葛彪很不屑，说‘你跟你男友一个月能赚多少钱？靠你们的工资能买房买车吗？现在是物质社会，别那么幼稚。’小璐迟迟不说话，我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在崩溃。后来葛彪等得不耐烦了，拍着桌子问：‘你到底去不去！别他妈以为自己多值钱，这些钱可以找十个比你漂亮得多的模特了！这是我给你机会，不去明天就给我滚蛋！否则以后没你好果子吃！’葛彪说着就要把桌上的钱拿回来，小璐一把把钱按住，说了一句：我去。”

向庭安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苍凉。秦柏说得口干，喝了口热茶暖暖身子，他捧着茶杯盯着桌上的一袋钱，眼神复杂。“后来小璐离职了。再见到她是几个月后，身上都是名牌，浓妆艳抹，一个包都是我几年的工资，可再没了曾经文静清纯的样子。小璐的男友是个特别腼腆的人，空闲时经常来居委会找到她。小璐忙的时候，他就在院子里等她，我从这个窗口总能看到他在楼下徘徊的身影，那件事之后，我也见过他几次，还是在窗外那个位置，等着一个他再也等不到的人。”

秦柏看着向庭安，说：“这个人你也见过，他就是夏至。”

向庭安问：“那你还给葛彪当助理，不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吗？”

秦柏说：“一开始我也有所顾虑，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工作，可夏至跟我说不用，他不怪葛彪，葛彪只是给小璐提供了一个选择，做出选择的人是小璐自己。”

“那他倒是挺看的开。”

“他是看得开了，可是几个月后，我后悔了，后悔没有阻止小璐。”

“什么意思？那个小璐出事了？”

向庭安问。“不，出事的不是她，是博望村。”

秦柏苦笑道：“你不是来我们村里采风吗？走，我带你去看看风景。”

秦柏把钱放进柜子里锁好，收拾好桌子便带着向庭安走出了办公室。出门时向庭安下意识看了一眼秦柏脚上的登山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向庭安跟秦柏开车来到孙老六的生态公园，因为葛彪提前打了招呼，两人也算畅通无阻。这个生态公园坐落在博望村的东部，西接村镇，南侧是高速公路的服务区，北上就是凌云山。向庭安在驾驶座，隔着玻璃看着薄雪轻压的松柏和流水潺潺的池塘，感叹道：“没想到村镇里还有那么好景色的地方，就是觉得格局小了些。”

秦柏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雪景，他指向前方说：“前面右拐停车，得走一段。”

下车后秦柏谨慎地环顾周围，好像怕被人盯梢一样。向庭安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边走边奇怪地问：“你想把我带去哪里？”

“马上你就知道了。”

秦柏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向庭安心想：秦柏鬼鬼祟祟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做什么？难道李旺是他杀的？他现在又对钱动了心，想把我也除掉？向庭安假意蹲下系鞋带，观察了一下秦柏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花纹果然跟留在枯井旁登山靴鞋印一模一样！保险起见，向庭安暗中把腰间的手枪上了膛。走了三分钟左右，两人已经到了生态公园的护栏边，紧贴着护栏有一间房顶塌了一半的屋子，墙角处有几个巨大的深坑，墙面有几道深裂的缝隙，青灰色的砖缝间还露着茅草。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穿着褐色补丁的棉袄，怀里抱着一个老虎模样的毛绒玩具，坐在屋前的石头上，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怀里的“小老虎”，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秦柏看着那个女人叹了口气，对向庭安说：“那晚过后不到一个月，小璐陪的那位领导想办法给葛彪和孙老六出一份土地转让文件，他们拿着批文，从博望村四分之一的农民手里强行收购了土地，建成了这座生态公园，你面前的景象，就是当年强行收购的缩影。”

向庭安看着这个手脚满是是冻疮的女人，心里不是滋味，他问：“怎么强行收购的？”

“他们起草了转让协议和房屋买卖合同，以不到市场三分之一的价格强迫村民把田地和房子卖给他，威胁、恐吓、绑架，你能想到的卑劣手段他们都用过。最后还有些村民坚持不签字，孙老六就指使手下，趁晚上把民房的墙下挖了深坑，破坏了地基。一夜之间，很多房子因为倾斜变成了危房，大家只好被迫离开。最后只剩这个女人仍不愿意，她刚生了孩子，丈夫出去打工了。她说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不知道该去哪里，要等丈夫回家。她丈夫回来后，看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气势汹汹地去找孙老六理论，被揍了一顿，回家的路上竟然又出了车祸，死了。当晚，这间屋子就塌了，砸死了这个女人刚出生两个月的孩子。那晚，这个女人就疯了。即使这样，孙老六还强迫她在房屋买卖合同上按了手印。从那以后，她穿着自己丈夫的衣服，抱着孩子的玩具，每天坐在这自己跟自己说话，好像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一起一样。”

渐渐的，秦柏的眼圈红了，他转过身指着向庭安身后的美景继续说：“这就是你身后这片公园的来历，你还觉得这里的景色美吗？如果为我自己，那十万块我可能会拿，但我一想到这个女人就不敢伸手，因为那不是钱，而是这些人血淋淋的肉。”

向庭安听了秦柏说的话，简直觉得惊骇，问：“警察难道不管吗？”

“博望镇公安分局的局长叫蔡程，他老婆在孙老六的物流公司里挂职，开的是奔驰，你觉得报警有用吗？纵使有人想管，谁又能二十四小时盯在这呢？”

“那村里除了村书记葛彪，应该还有个村主任呢？他也不问吗？”

愤怒的向庭安几乎已经在咆哮了。“孙老六就是村主任！”

“什么？村干部可以经商？”

“我国最低序列的公务员是镇级，而村级属于群众自治组织，村干部不属于公务员范畴，可以经商。一个村干部在村里做生意，情况可想而知。听说明年这里就要被国家征收建高铁了，按照国家规定的土地征用补偿协议，土地是谁的，补偿就给谁，他强行争霸了农民的土地，也就等于强占了补偿款，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动机吧。我想告诉你的是，孙老六在博望村二十多年了，这只是他做的所有事的其中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