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叶云还在读小学。他还记得，那一年的年夜，他的父母没有回来，之后的每一年，他们也再没出现。“你的意思是？公司欠了一大笔债，我父亲为了偿还债务，才去做灰色产业？”

叶云不可置信地反问。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苏筱发来的短信——小蝶他们说，今晚要聚餐，他们约了你的室友，秦进和莫凯鑫都答应了，记得早点回来。叶云低头会心一笑，然后编辑了回复的短信，发送过去后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的那卷报纸下。这时候，一个衣着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大摇大摆地经过叶云那台桌子的旁边，然后在离立式空调更近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大声唤道：“老板，照常！”

看来是这家店的熟客，叶云看了他几秒，然后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到那个人没？他以前是个飞车党。”

方想扬起下巴，眯起来的眼睛盯着男人的后背，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一个人真的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就会干一些平常不敢做的事情，也许是偷窃，或者是抢劫，也有可能是走私贩毒。”

叶云听得出方想话里有话，贩毒就是在指他的父亲是一个犯罪份子，叶云当然不爽，便反驳道：“你怎么确定这个是以前是飙车党，你们又不认识！”

“年龄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子弹头，头部后面有疤痕，虽然已经痊愈了并被头发掩盖，但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得出，穿着破烂的牛仔服和破洞的牛仔裤，明明已经三十岁的人了，很少会有这种搭配，所以要么他做过摇滚乐团，要么就是飞车党，从他的手掌上肉茧分布情况来看，他的指头尾部的指腹处较为平滑，可是手指内却长有厚厚的肉茧和凌乱的手纹，这是经常飙车的证明。”

“这是什么逻辑！”

叶云不屑笑笑。方想顿了一下，说道：“我瞎扯的。”

“拜托！”

叶云无语。方想见氛围缓和了点，接着说：“我是要你知道，很多事情的发生，绝对不是平白无故，如果你相信你的父母，那么我只能跟你说，你父母被被他人绑架了，最坏的情况是不在人世。”

叶云感觉被重重一击，说不出话来，她转头一看，注意到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电视上播放的《火影忍者》，双腿一直在抖动。刚说完，老板就从厨房内端出盛着面条的大碗，送到男人的面前，嬉笑道：“大铁，我那车子修理完了吗？”

“我以为啥事呢，李老板，我晚上就给你开过来，顺便蹭你们一顿饭。”

男人接过大碗，大声地说。“好好。”

老板拍了拍男人宽厚耳朵肩膀，然后坐了下来。两人的对话刚好被叶云听到，叶云只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又对面前这个男人表示深深地佩服，他吃了碗里的最后一点面，然后端正坐直，拿餐巾擦了擦嘴边的油星。方想则是整个碗一起端起来，一咕噜将汤底喝了个精光，说：“在调查的你父母的时候，我发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嗯？”

“你的父亲之前在天州就读的时候，成立了推理社。”

方想似笑非笑地说，“好像还帮过你的舅舅破了学校里的偷窃案。”

“推理社？”

叶云首先想到的那个胖胖的，戴着眼镜，说话一惊一乍的毛崇。那个刚刚还在看动画片的小男孩推着餐车走了过来，一脸天真地问道：“哥哥，哥哥，我可以收碗筷了吗？”

方想微微笑着对小男孩点点头。男孩在得到应允之后，手脚不太利落地收过两人的碗筷，然后又匆匆离去。“我之所以回到J市，就是想从他失踪的最根本的源头出发，从学生档案，实习经历，人际关系，社团组织找起，看能不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帮我调查学校在八二年到八五年这期间和你父亲有关的传媒专业学生的毕业去向，学校的档案库里应该还有保存，尽量找教过那一届的学生的老师多问问关于你父亲的事，你父亲当时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这点应该不难。”

方想的话，让一直笼罩在叶云心里多年的阴霾终于稍稍散去，露出了一丝丝看到希望的光芒，他虽然不怎么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但他的直觉却告诉自己，按照他说的去做，应该错不了。不过具体应该怎么做，他没有任何头绪。“老板，一共多少钱？”

方想招呼着老板过来。“一份大碗牛肉面是十元，两份二十元。”

叶云抬腕看时间，快接近一点了。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发现手机并不在口袋里，大概是十五分钟前，他回了信息手，将手机放在了报纸下，桌上的报纸也不见了，应该是被刚刚来收碗筷的小男孩一起收走了。“老板，有没有发现那份报纸下有一部诺基亚手机？”

叶云问。“手机？没有啊，那份报纸？哦，在柜台上呢，那小子，什么东西都往回收，你们别跟小孩子计较哈。”

老板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难道是被小男孩顺走了？收拾的过程中他发现了报纸下的手机，然后又据为己有？不可能吧，这么小怎么可能会有偷窃行为……叶云将目光瞥向了那个看电视的小男孩，向老板努了努嘴，“会不会是被你儿子拿走了？我的手机刚才就放在报纸下。”

“熊孩子？你刚才是不是把大哥哥的手机给拿啦？是的话快还给人家。”

老板对小男孩大声喝道。小男孩看电视看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到他爸爸在叫他。“好你个小兔崽子，偷东西还装蒜是吧？好，几天不教训你又皮痒痒了不是。”

老板说着，操起挂在墙壁上的鸡毛掸子就冲了过去，拎起小男孩的耳朵，准备一顿痛揍。小男孩呀呀的哭了起来，不停地摇头表示自己的清白。方想起身离开位置，在老板的鸡毛掸子快要挥下去的时候，及时制止了他。“老板，和你儿子没关系。”

然后又转过头对那个摩托车修理工说道，“手机已经借你十几分钟了，可以还给我了吧？”

男人似乎没料到方想回这么说，便凶狠地回应：“你他妈瞎啊，我什么时候拿你们的手机了！”

方想也没多说，慢慢俯下身子，把手伸进男人的衣兜，掏出一部手机，那正是叶云的诺基亚。叶云眼睛都瞪大了，他站起身来，准备上前去对男人说道一顿的时候，方想却制住了他，拉着他的胳膊出了面馆。面馆外，骄阳似火，灼热难耐，刺眼的阳光让叶云的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喂，你怎么知道那个机车男偷了我手机？”

“放松警惕的话，下次被偷的就可不是手机了。”

方想把手机还给叶云说。“所以我手机被偷走，你早就知道了？”

“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晕轮效应’，你只不过因为他的外貌忽略了他手部上的动作而已。”

“惯犯？”

“看样子是熟客，应该在店外蹲了一会了吧。”

“谢谢。”

“不用谢，记得我交代你的事，你父母的事我挤不出太多时间去查，所以你……学校那边，自己看着办吧。”

方想说完，向马路对面走去，消失在灼烈耀眼的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