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亲手换轮胎，而且是在风雨之中，但技术非常到位。不到半小时就拧好了所有螺丝，并且不用宁曦帮忙，一只手推着车身，一只手轻轻松松把垫在底下的石头拿了出来。石头被他扔回路边，工具箱和千斤顶放进后备箱，再抬头起来的时候，宁曦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蒋北琛很享受这种来自异性的崇拜眼光，虽然这异性差劲了点。“其他地方没坏吧？上去试试能不能开。”

宁曦感激他，所以变得格外听话：“其他地方没坏。应该能开。”

二人在雨里四目相对，蒋北琛看着她已经有些苍白的脸：“那走吧。跟着我回去。不要再自己乱跑一气了。”

宁曦：“……乱跑一气？难道我走的路不对？”

“岂止是不对，简直是南辕北辙。”

蒋北琛被雨淋了一阵，好像有些适应这种感觉了。不但没觉得恶心，此时此刻竟有些洗澡过后的畅快感。他把脸仰起来让水冲了一下，伸手推推帅气的头发：“自作聪明在网上找地址？亏你想得出来。自作主张跑到这个鬼地方，出了事还有脸要我负责……最近智商欠费忘记续费了吧。也就老子不爱跟你计较还跟过来，换做别人，今天晚上等着在这里喂狼吧你。”

宁曦：“……”“走。浪费时间！”

两人湿漉漉的各自上了自己的车。蒋北琛不动，看着宁曦把车调头，缓缓开到自己车旁。“车窗放下来。”

他开了左边窗户冲她扬扬下巴。宁曦乖巧的把车窗放下一半，看见蒋北琛突然身体向后去后排座椅上捞了一把。“呐，穿上。”

他把自己西装外套从后座捞过来，透过车窗给宁曦递了过去。“嘴巴都冻成紫的了，我可不希望刚进顾家大门就变成病秧子，快点穿上。”

没想到他突然给自己递衣服过来，宁曦看到他这衣服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想起来之前他问自己讹一套衣服十几万的事情。生怕事情有古怪，宁曦看着他不敢动手：“……你这衣服什么牌子的？一套多少钱？”

“……”蒋北琛被她的反应雷住了。“他妈……此时此刻你觉得自己应该问这种问题？”

宁曦：“是挺不该问的。但你不是一般人，你的衣服不是一般衣服，我怕自己……”“哐！”

蒋北琛隔空把衣服砸进了她车窗里。“有病。爱穿不穿！老子好心好意给你衣服，居然怀疑老子。不知死活的女人！”

路上行人车流稀少，回程倒是挺快。蒋北琛带着宁曦一路畅通无阻进门，二人在别院停车场把车停下，蒋北琛先不下车，坐在车里看着跟她并排的宁曦：“到了。”

宁曦裹着他的外套，头发全部推到了脑后，小脸恢复了生机，看起来有几分英气：“哦。那我们这样下去好像不太好看……你有没有地方能借我先去换个衣服？”

蒋北琛：“这是我的别院，其他人没事不会进来，想换衣服去楼上就可以。”

宁曦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一个造型别致的白色欧式小楼：“你一个人住这里？爷爷不跟你住？”

“蒋宅房子多得是，他怎么可能跟我挤在一起……”蒋北琛瞥一眼她，心里忍了很久的疑惑终于忍不住要问出口。“想去我屋里换衣服很简单。方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宁曦：“……借用一下你屋子换个衣服还有条件？”

“你不是说了我蒋北琛不是一般人。像我这样的人，你以为是个阿猫阿狗都能进去。”

“……”“答不答应？答应就下车。不答应……你自己直接就这样去找老爷子吧。”

二人车子距离不足半臂，都开着车窗，宁曦把他俊逸的侧脸看得一清二楚。听到他这么说，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真是可惜了这张脸，长得这么好看，灵魂竟如此歹毒。“你想问什么？”

不可能就这样去见老爷子，思考了一下，宁曦决定先探探他的尺度再做打算。不料蒋北琛不回答她，听她问完，直接推开车门：“我的问题于你而言应该不算问题。先下来。等我带你进了门再说不迟。”

神经病。一会儿一个说法，比娘们儿都善变。宁曦瞅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暗暗嘀咕了两句，去后备箱拿了东西，跟着进门。豪宅的内部陈设不用多说，总是惊人的华丽。二人进门，在一尘不染的玄关处脱了湿漉漉的鞋子，抬脚往大厅中央走。宁曦跟着他，把外套取下来挂在胳膊肘里：“现在可以说了吧。蒋总，你到底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蒋北琛脚步不停，直接越过大厅走去一楼偏厅那边的客房：“这里有卫生间，不是要换衣服吗？到这里来换。”

宁曦：“……”“里面还有镜子，你要不要过来照照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造型？”

“啊？”

蒋北琛走到房间门口，推开了房门，回头看她：“不要再装了，过来吧方工程师，过来回答我的问题。”

“……”宁曦被他莫名其妙的话说的云里雾里。“你在搞什么？到底要问我什么问题？我装什么了？”

蒋北琛脸上一抹邪魅的笑：“装什么了自己过来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

“……”“怎么？借口还没编好？不敢过来？”

“……”宁曦气的把他外套一提，咔咔咔几步走了过去。“神经病吧你，是不是淋点雨把脑子淋傻了？我编借口？我不敢过去？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我在你面前装？”

蒋北琛看着她冲到自己面前，洁白无瑕又无辜的脸，伸手把她肩膀一提，整个人提溜进房间。“你脸上的疤淋了场雨突然凭空消失了，方工，这么神奇的事情你不要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人被提溜到了镜子前，宽大的穿衣镜，镶着金色的边，把年轻的二人同时框了进去。宁曦在前，蒋北琛站在旁边，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扶着她肩膀：“敢情你不是真丑而是在故意装丑……这我就不明白了，方工，现在的女人为了漂亮都是争相往整容医院跑的。怎么偏偏你跟别人不一样，非要每天故意往脸上扮丑呢？”

宁曦听着他疑惑又戏谑的语气，看着镜子里脸干干净净的自己，这才突然明白他刚刚神神叨叨半天所为何事。原来自己的脸……淋了太多雨，脑子进水了。忙活半天，跟他说话半天，对视半天，居然把自己这么重要的伪装都给忘了。不过宁曦并不害怕。被蒋北琛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又如何？她一没妨碍别人，二没伤天害理，难不成他还管得着自己？居然问自己要理由。可笑。就因为他是自己老板，所以什么事都要给他个解释吗？“我有特殊癖好，喜欢看脸上花里胡哨的自己，这样的自己让我觉得心安。怎么样，蒋总，这个理由您满意吗？”

蒋北琛原以为看到了宁曦的庐山真面目就识破了她的伪装，势必会让她方寸大乱，在自己面前措手不及。结果没想到……短短两句话自己就被她噎了个无言以对。是啊。就算识破了她的伪装又如何呢？人家没有妨碍自己，现在又不是自己什么人，凭什么要方寸大乱？“满意。”

被宁曦噎了一下，蒋北琛秉持着“她这样别的男人也讨不到好处”的原则，决定不再跟她纠缠。他懒懒收回胳膊，长身玉立站好：“既然你喜欢自己那样，继续保持。我不打扰了。换完衣服自己离开。慢走不送。”

宁曦在蒋北琛的客房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自己带来的一条裙子，化了妆，把衣服扔进洗衣机，这才出去。晚餐跟老爷子一起吃的。有老爷子的热情欢迎，一顿饭吃的非常愉快舒服。晚餐结束，老爷子需要休息。二人回了蒋北琛房间。宁曦白天淋了雨，略微有些发冷，跟蒋北琛说了声不舒服就先去睡了。蒋北琛独自在客厅坐了一个小时，考虑到宁曦的异常反应，他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宁曦在房间收拾自己完毕，被客厅外的谈话声吸引了注意力。不知老爷子一大早来说了什么，蒋北琛严厉的反驳他：“不行。不能因为一点儿女私情就连工作都不要了。我今天有重要活动要出席，方蒙得跟我一起，我们没时间听您说风就是雨。”

老爷子骂他：“什么叫我说风就是雨？你们俩已经到如今这一步了，领证是迟早的事。早点领完早点安心，就耽误你半个小时能怎么样？”

“不是半个小时的事，这是原则问题。我工作的时候从来不考虑私事，更不可能因为私事把工作推迟。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原则当初还是您教我的。”

老爷子：“……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必须今天亲自到场？交给别人不行吗？公司斥巨资养那么多高管，我就不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能替你解决的。”

李凯也来了，在旁边插话：“是这样的蒋董，前几天我们接到市企业协会秘书长发来的邀请，邀请蒋氏派两名年轻企业代表去参加他们举办的精神文明建设活动。因为这个活动是第一次举行，为了举办顺利，他们诚挚邀请蒋总能亲自出席。毕竟，南城现在影响力最大的青年企业家代表也就非蒋总莫属了。我们蒋氏跟市企协关系向来不错，蒋总不好推辞，所以今天才……”老爷子明白了。蒋北琛原来是真的有事，不是在糊弄自己。顿了一瞬，虽然他今天真的很想看蒋北琛拿到本本，但也只能妥协：“那好吧。既然你有正经事，先忙正事。领证的事明天再说，把明天的时间都排出来，不许再拒绝我了。”

蒋北琛不知在打什么算盘，一口答应：“成。明天肯定有时间听您安排。那今天就这么说了。您先回吧。我们要换衣服出发了，时间不多了。”

老爷子到底以大局为重，听蒋北琛这么说了，简单交代几句就率直离开。宁曦从卧室出去，蒋北琛吩咐李凯：“把带来的衣服给她，换上，我们走。”

李凯拿了一个黑色西装套袋，全新的，递给宁曦，宁曦接住，准备去房间打开。蒋北琛叫住她：“把你脸上的妆擦了，今天不许弄成这样跟我出门。”

“嗯？”

“我要去见人，优秀企业家代表，不是去慈善机构。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会吓到别人。而且就算吓不到……我蒋某人丢不起那个人。”

“……”是一套深蓝色通勤西装，上面是小号外套，下面及膝A字裙，配套白色衬衫，以及一双黑色高跟鞋。不知道是李凯还是蒋北琛选的尺码，正好合适。宁曦把衣服换上，推门出去。“不错。”

蒋北琛远远，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懒懒从沙发上站起来，“时间不早了。走吧。”

“我们去哪儿？”

蒋北琛没回答，以为李凯会很专业的接过去替他回答，结果等了一下，李凯没有反应。蒋北琛回头，瞥李凯一眼。后者正在发呆。正在看着焕然一新，连脸都焕然一新的宁曦发呆。“啧！换了个妆而已，把疤痕都遮起来了，你要不要这么没出息？”

蒋北琛不耐烦抬脚，用自己脚尖踢了李凯脚尖一下。李凯赶紧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自在摸了摸自己鼻尖：“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市企业协会有精神文明建设活动。本来蒋总是不用去的。为了你，方工，蒋总今天抛头露面愿意屈尊去跟别人坐一起开茶话会了。”

宁曦：“……”什么叫为了我愿意屈尊去跟别人一起茶话会？我还不是被你硬逼进你家的。如果不是你非逼我进来你家，我老老实实在公司待着不也挺好。蒋北琛仿佛有读心术，不用回头就知道宁曦在背地里暗暗腹诽自己。三人一起出了门，下楼梯的时候他悠悠说：“我带你去参加活动，等于向全南城所有的企业宣布你是我蒋氏的人。而整个蒋氏能有资格跟我蒋北琛一起出去的人，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就是在为你以后的跳槽打基础。你知道我蒋氏跳槽出去的技术工程师，在市场上能有多抢手？”

宁曦对他的莫名其妙优越感表示非常不屑。跳槽出去抢手？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身为公司老总，蒋先生，你难道不应该好好反思为什么你自己公司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技术人才，会时不时被其他公司挖走或者跳槽？宁曦本来想忍住不反驳他的莫名优越感，但是忍了又忍，直到三人坐上车，蒋北琛坐在她身边，刻意跟她拉开一个人的距离。双腿傲慢的交叠在一起滑着面前的触摸屏打游戏时，宁曦忍不住了。她觉得他自负的可笑，但是尽量委婉的说：“这么多公司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技术人才跳槽离开，蒋总你不伤感吗？毕竟这不只是给别的公司培养人才，也是在变相给自己培养竞争对手。”

蒋北琛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屏幕，不以为意问她：“你进蒋氏，签的是什么合同？”

“……除了劳动合同还能有什么合同？”

蒋北琛朽木不可雕一样的傲娇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劳动合同，说穿了就是你情我愿的双向利用关系。一方付钱，一方出力，单纯的商业交易行为。跟买衣服一样的道理，你肯卖我肯买，买完了就拿着东西离开，各取所需，需要谈什么感情？我从来不会把商业关系上升到爱与被爱的高度。竞争对手……蒋氏不要的废渣流失出去，恐怕还不够资格做我的对手。”

说完，他又缓缓掀开眼皮看了宁曦一眼，“比如你这样的人，其他公司要是挖你过去，那不叫人才流失，说得最好听也只能叫接盘。”

宁曦：“……”算了算了。不跟他吵。谁让人家比自己有钱呢？这年头，不说能力，谁有钱谁是爸爸，这是现实。在你不够强大之前，跟有钱人争什么都是穷酸可笑的。忍忍吧。等自己在事业上做出成绩了，蒋氏名气因为自己更上一层楼了。别说嘲笑，蒋北琛敢多看老娘一眼都可以判他个死罪！出发时间较早一路上畅通无阻，八点之前三人准时到了指定地点。然而签了到一进开会的场地，宁曦就敏锐的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首先，这场地的整体造型，环境布置，看起来不像开精神文明建设这种严肃的会。其次，其他来参会的别的公司人才，穿的都很休闲。休闲到什么程度？明明是个精神文明建设座谈会，但在场的无论男女，没有一个穿正式衣服的。作为男人，蒋北琛穿的再西装笔挺也不至于显得突兀，而相对于其他又是礼服裙子又是潮流时装秀般的女人来说，宁曦这一身穿着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内心疑惑的跟着人流往会场里面走，等终于进入主会场房间的时候，宁曦彻底明白今天的精神文明要建设的是什么东西了。会场又大又宽，里面的陈设简单而又富丽堂皇。底下是一排排座位座椅。主席台上方，头顶墙壁上，拉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条幅，上面用橙色的字体写着“热烈庆祝南城首届青年企业家代表联谊活动顺利举行。”

宁曦当场就脑袋发蒙要晕掉了。蒋北琛来参加单身企业家相亲大会？蒋北琛居然带她来参加什么鬼劳什子单身青年联谊大会！自己明明是个有孩子的母亲。蒋北琛明明知道自己是个有孩子的单身母亲。就这样，他还带自己来参加这种一看就不可能靠谱的什么鬼联谊大会！宁曦好想回头问问蒋北琛最近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他缺女朋友吗？以他这么有钱的身份，有必要到这里来浪费时间吗？就算他为了糊弄老爷子一时冲动，但也没必要冲到到需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场合吧！不用不用宁曦质问，一进会场，蒋北琛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只见他黑着脸，面色沉沉，当即把手机掏出来，十分不爽的给李凯打了过去。李凯刚离开会场，接到蒋北琛电话心情还挺愉悦：“蒋总，有什么事吗？”

“青年企业家精神文明建设？”

李凯：“……”“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李凯，说好的精神文明建设座谈会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变成单身青年相亲大会。”

李凯捧着手机，小心翼翼跟蒋北琛解释：“当时秘书长发邮件过来的时候蒋总您是亲自看过的。我以为……秘书长说，现在的男女青年普遍沉迷工作不把解决个人问题的大事放在心上，所以作为后勤保障的他们才会想到这个。解决大龄青年单身问题也是当前所有青年企业家最重要的精神文明建设课题之一。”

“……”“秘书长还说，近几年，国家人口老龄化趋势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危机国人长治久安发展下去的关键地步。你作为南城典型的有志青年，有责任率先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为社会发展结婚，为人类繁衍生子，更有必要为国家长治久安考虑二胎。不婚，晚婚，这种思想很危险，所以他们当时考虑举办这个活动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只要你作为代表率先响应号召，精神文明升华到一定高度，其他以你为榜样的男女，肯定也会加快结婚谈恋爱，生子甚至生二胎的步伐。”

李凯几乎将邮件内容整个复述了一遍给蒋北琛解释，然而蒋北琛丝毫没有被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