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妤看着被训斥一通的薛家下人们从薛成阳屋里出来，个个面色忿忿，显然心里早就恼了。打头的那个瘦高个一脸的不悦，两拳握得紧紧的。“要不是因为前两年闹饥荒，我全家饿死，只剩了我一个被薛家买走，只能和薛家签了死契，他家现在被流放，不是死契捆在我身上我早走了！”

另一个瘦小猥琐些，脸色平静麻木，显然是已经被骂习惯了。“我是薛家的家生奴才，爹妈世代都是伺候薛家这些主子，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在这受他这鸟气！”

后头那个更年轻的小厮更是满脸看薛成阳不起。“都流放了，还神气呢，整天除了斗技走狗啥也不会，也不知道神气个什么？”

还有一个胖子，身上弄了满身池塘里的淤泥，正往下扣。“谁说家生奴才和死契的下人走不了，赶在咱们前边的殊家和冯家，人两家就放了身契还了自由，如今跟着流放的那些下人都是自愿来的，身契也是捏在自己手里，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后头又有人跟着应和。“就是，看看人家的待遇，整天吃鸡吃鱼的，还有酒喝，再看看咱们，那粗黍子磨得我喉咙里都长泡了，这都是什么东家，咱们哥几个怎么没投到殊、冯两家去……”声音渐远，殊妤听着薛家下人的这些牢骚，瞅了一眼薛成阳的屋子若有所思。这薛家人品如此，二皇子还把他们流放，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真是任他们自生自灭不管了？刚到楼梯转弯的地方，殊妤迎面就和走过来的冯聿风碰上了。冯聿风衣袖带风，一脸意气风发，格外的激动。“妤妤你……”冯大公子嘴快，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卡了壳。殊妤听了这称呼顿时眉眼一挑，悠悠地笑了。虽然他俩说好可以直呼大名，但是“妤妤”这种如此亲近的称呼，冯聿风这次竟然能毫不避讳的叫出来，有胆子。也不怕殊父殊母和她的那俩哥哥听见了，跳出来给他一顿老拳。她倚在门框上，抬眸向冯聿风看过去。“怎么？”

自知嘴快的冯聿风红了耳朵。“我……”他往后藏了藏衣袖。“也没什么，就是听下人说你回来了，我就出来看看……”殊妤瞟他双手那往后躲的动作，咻的从兜里扯出一张银票来。“那老板家穷，儿子还生了病，我也没多要价，要了一张100两的银票就回来了。”

她故意借着要把银票给冯聿风的因，伸手就去抓冯聿风藏在袖子里的手。“你藏的什么，快把银票拿回去啊……”冯聿风左避右避，一张玉白的面容成功叫对面人给染上了红红一层，最终那双手还是被殊妤给抓出来了。“这什么？”

殊妤抽过去那张纸，上面是冯聿风刚画出来的一堆路线图，上边还有小的分支。“就是今天收的信件，大略的去处我都标出来了，也已经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就放在我房间里，都用结实的布袋子装进了木箱里，肯定不会损坏。”

一阵晚风刮进楼里，吹起来冯聿风身上的青袍和垂顺的乌发，在楼里壁上油灯的映照下，殊妤看人仿若雾里看花，更显惊艳。她将那张油面纸叠起来收好，身子半倚着，圆溜溜的眼睛里跳着橙黄色的灯光。“看来冯大人不仅做官仔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一丝不苟，我这跟你合作，倒是赚了。”

“岂敢。”

冯聿风几次动了动嘴唇，终于将那个称呼说了出来。“妤妤赚钱的能力也不遑多让，是我们冯家占了便宜才是。”

灯光下，殊妤看他白皙的脖颈早已红透。她看的手痒，更想捉弄这人了。“那，希望我们两家搭伙过日子的光景能越来越好？”

冯聿风垂眸不看她，只低着头嗯了一声。待到殊妤人侧身走开，他才喃喃道，希望这样的光景能长久些。冯聿风下楼，殊妤要回房换洗，两人相背走远，各自心生欢喜，殊不知他二人谈笑的模样早已经被别人尽收眼底。朱双儿藏身在拐角处的阴影里，手里捏的帕子早就揉成了一团。“想不到素来有着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之清名的冯大公子也会拜倒在那贱丫头的石榴裙下，还对着她笑！”

嗤的一声，她手上的帕子被她撕裂成两半。朱双儿看着已经烂掉的帕子，更加坚定了心里的心思。她把手帕扔到地上，咒骂了几句又狠狠地踩了几脚后摸索着走开了。“不值钱的便宜货，活该要被我踩在脚下！”

她身后，隐藏的更好的秦游身影动也未动，幽深的目光只盯着那一盏壁灯之下，那里被浅浅的灯光照的一片融融暖黄，是刚才殊妤倚着的地方。手心里握着那一枚花色素淡的小巧发簪，秦游靠在那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下面都开始叫饭，碗碟碰撞的声音从楼下传到楼上，直到殊妤房间的门扇翕动，换了一身米白色粗布衣裙的殊妤扎着头发转身出来，他才从那片阴影里出去，悄无声息的下楼离开了。殊妤下楼来，正好跟端着饭菜从后厨里过来的田二碰上。田二脸上的伤疤已经好的彻底了，这会笑呵呵的，一点也瞧不出当初会挥鞭抽人的模样。“殊娘子跟秦将军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的下楼，莫不是偷偷说了什么悄悄话吧？”

“是吗？”

殊妤笑的很随便，略微能让人看出些客套。“秦游在我前头下来的？我还以为今天我是最晚的那一个呢。”

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这厅里的所有人都听到。冯聿风的目光早就照着这片望过来。秦游却垂眸喝酒，一直没抬起头，坐他旁边的二把副手觉得他们将军今天身上的劲儿不太对，忙叫着田二回来。“田二，在那同殊娘子叨叨什么，还不快把饭菜端上来，将军都等饿了。”

田二端着饭菜奔过来，嘿嘿笑着摆饭。“殊娘子如今和将军可是熟悉了，和我说起将军，都是直接称呼将军大名。”

秦游放下手里的酒碗，抬起头一把卡住了满桌转的田二。“本将军和她哪里熟悉，不过是她宰了我1500两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