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之后，胡杨便离开了347所。相比昨天的大场面，胡杨走的很低调。送行的只有两个人，冯逢和肖克。严格的说来，其实只能算一个。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冯逢已经算是胡杨的朋友了。而肖克就稍微有些微妙了。昨天在小食堂的饭桌上，也有肖克的位置。这让胡杨对肖克有了新的认识。当然，肖克对胡杨也有同样的感觉。一个是能坦然的和将军坐在一个桌上吃饭，另一个则是面对将军毫不怯场侃侃而谈，关键是言之有物。至于为什么说，只能算是一个人送行。是因为，肖克是来蹭车的。他的旅行包已经放进了吉普车的后座。胡杨和冯逢约定，回北京之后一定要和他保持联系。除了友谊长存的意思之外，还因为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胡杨会好几门外语，并且守着冶金局资料室这块宝地。很多最新的科技咨询还要靠胡杨帮忙。车是胡杨在开，肖克坐在副驾驶抽着烟给他指路。既然是蹭车，自然不能是白蹭。肖克口袋里的工作证之一，写着某大型城市的安全局的科长。这不好好利用一下，怎么对得起这个身份。肖克突然问道：“昨天你说美苏关系微妙，具体是什么意思？”
胡杨没有看他：“那要看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肖克说道：“有区别吗？”
胡杨说道：“当然有，区别很大。”
肖克呵呵一笑：“那我都有什么身份？”
胡杨一个个数道：“某市安全局的科长，国安局的情报员，还有我的朋友。”
肖克盯着胡杨的侧脸说道：“你知道的还真多，如果不是真的找不到任何证据，时间上也根本对不上。我真的怀疑你曾经在海外受训过。”
胡杨感叹道：“天才嘛，总是会让普通人无法理解。”
肖克说道：“好吧天才，我现在用三个身份各问你一次。”
胡杨淡淡的说道：“贪心，对一个高情报的人来说，可不是优秀的特质。”
肖克说道：“这不是贪心，是求知欲。”
胡杨裂了撇嘴，说道：“如果是一个国家干部问我，我会说全世界劳动人民是一家。要向苏联老大哥学习。”
肖克微微点头：“这很官方。”
胡杨继续说道：“如果是情报员，我希望你向组织建议，把资源向苏联倾斜。”
肖克微微皱眉：“苏联说到底还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还在同一个阵营。”
胡杨接着说道：“作为你的朋友，我会说微妙的意思是苏联已经彻底输掉了冷战。这个结果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苏联要开始为这几十年的穷兵黩武付出代价了。”
肖克低声的念叨：“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会？”
胡杨说道：“非常大，超出想象的大。”
把话说道这种程度，相信肖克应该能够理解胡杨的意思。即便他们猜不到1991年会发生什么，至少胡杨已经给他们提了醒。至于能不能因此早作准备，那就是胡杨能够控制得了。正经话题聊完，两人就开始天南海北的闲聊起来。肖克走过很多地方，胡杨上辈子也差不了多少。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还真有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意思。路上无聊，胡杨很详细的给肖克科普了一下航母在现代和未来海战中的存在意义。航母在未来海战中最重要的意义，早已经不是运载十几二十架飞机那么简单。因为不仅仅只是一个海上飞机起降平台，更是一个舰队数据搜集与指挥控制中枢。这不仅仅是因为航母上的飞机，也因为地球本身的地理属性所决定的。地球是圆的。所以，无论你在空中飞行还是在海面上航行，只要不能迅速的摆脱地球引力影响，本质上都是在绕着一个曲面前进。正是因为这个地理情况，任何飞机和舰艇上的雷达都存在盲区。也就是说，在任何雷达的探测范围内，都会在有这个低空盲区，也存在一个高空盲区。距离越远，那么这个低空盲区就越广，高度差也就越大。所以，任何雷达探测范围都是纸面数据，不可能100%的完成设计功能。正在迅猛发展的卫星几乎，会一定程度上弥补、覆盖这些盲区。但在卫星技术成熟，卫星数量达到最低基数之前，至少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在雷达与电子战时代，航母搭载的飞机，尤其是预警机就成为了舰队防空与反舰的远距离侦测力量。远在舰艇雷达覆盖范围外，或者是有较多盲区的空域，舰载机在更高的水平位置上，拥有更好的观测效果。在这个飞机与导弹满天飞的时代，对手往往从高空和超低空发起攻击。前者是从雷达受地球曲线影响，无法探测的高空盲区发起攻击。后者是从雷达的抵抗盲区突入，发射掠海攻击的导弹。这两种战术都是利用了地球曲线，达到了突袭效果。很多时候你可能发现来袭的威胁，但侥幸抵挡后，又无法预测下一次攻击的方向。所以，航母并没有因为导弹时代的来临而被淘汰。相反，航母本身成为了舰队无可争议的信息与控制核心。这也是航母从二战后期开始，成为各国舰队旗舰的原因。哪怕是空天飞机在未来非常普及，航母在大气层内的作用，依然难以被立刻取代。相比彰显国力和工业制造水平，胡杨的这种从实战出发的解释，更让肖克清楚明了的知道航母为什么不可或缺。其实胡杨还是有所保留的。随着垂直起降技术，磁悬浮技术，电磁技术，氦气轮机这些技术的进步，核动力航母必将成为我国国防力量的中坚，插入蓝海之中的利剑。胡杨这么用心的讲解之后，自然是需要肖克有所回报的。也算是“科普”，关于国内政经形势，以及周边地区的国际形势。相信从肖克口中听到的消息，至少在准确性和时效性上，一定是现阶段胡杨能够接到的最高水准。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政策初见成效。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思想，成为了领导层中的主流。因此国家的对外政策也随之产生了变化。从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后期，无论是国内政策还是周边国际政策，都在不停的变化。而在这个变化过程中，会产生很多的机遇，毁掉了很多人，也造就了很多人。肖克一边说，胡杨一边与脑中记忆一一对应。同时胡杨也顺便对这些情报进行分析，有了自己的一套判断。八十年代的公路路况通常都很一般，但好在路上车少人少。一路上开的也算是轻松。如果没有肖克蹭车，胡杨是准备一路开回北京的。但有了肖克这个大科长在，胡杨果断调整了计划，准备利用假期回一趟沈阳。离开保定他们开向了秦皇岛，路线是肖克定的，汽油和补给自然也是他来负责。这一路上他们也不是都在赶路，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停留一下见一些人。胡杨都会主动回避，他知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同行”。倒是肖克好像并没有瞒着胡杨的想法，甚至还带着他一起进了安全局的食堂。一般来说，这么不拿他当外人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是准备办他，要么就是准备吸收他。这两种结果胡杨都不喜欢。隐蔽战线他是混过的，知道在收人的时候，前辈们口中那些天幻乱坠的噱头后面是什么。孤胆特工神秘感，还有那些法条之外特权，孤身一人独闯敌营力王狂澜的成就感……等等这些都会发生，但这都只是间谍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时候，他们需要日复一日的隐忍，他们需要舍弃常人的生活，感情甚至自己的人性。胡杨从不后悔成为其中一员，他也为自己过往的履历骄傲。但如果给他一次机会再做选择，他不会再回去。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在那个圈子之外能做的更好。距离秦皇岛还有半天车程，眼看到了饭点，他们决定在路边找个饭店随便吃点。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路自然也就只能吃路。改革开放已经有几年了，在观望期过后，老百姓终于相信这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政策。个体户现在已经不再是稀罕物。这一路上有很多小饭店和小旅店。胡杨他们两个，就在一个叫朴家村的地方，找了一个小饭店停了下来。选这家的原因很简单，招牌上写着老兵饭店。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写着一长串数字。反正吃饭总是要花钱的，同样是转业军人胡杨更照顾老兵的生意。饭店就开在路边，但前院收拾的非常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打扫。两人下车走进饭店，迎面走来一个走路略有跛脚的精壮的汉子。看到两人，汉子立刻招呼道：“二位里面请，吃点什么？”
“弄几个拿手的，四菜一汤，两碗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