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应该是跟着领导出差了。胡杨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没人之后，才拿起电话拨通了项凌江给他的号码。电话很顺利的接通。项凌江给了胡杨一些好消息。相比胡杨这边，项凌江今天要过的顺利得多。北京本地人又有关系，再加上各个部门为了迎合上头新政策，都下达了私营企业的相关指标。按照他们的估计，最多再有两天，就能办好所有的手续。电话中胡杨并没有和他交流太多。约定了碰头时间和地点之后，胡杨立刻跑去了资料室。就算知道是被故意刁难，这两份报告都还是要写的。一份水电机组国内外概况。另一份关于国际万吨大乙烯制备设备发展概况。这两个都是覆盖面非常大的题目。真要详细的系，都可以出本书了。真要是认真做，一两周都是有可能的。而方宏伟却只给了胡杨一天的时间。按正常套路是肯定弄不完的。但这个新来的方宏伟显然并不了解，冶金局的资料室里有多少好东西。或者也可以说，他的业务水平很普通。要换成以前的徐淼，就不会把领导布置的题目扩大，而是会缩小到具体项目上。那才会真正给胡杨制造麻烦。水电机组的国内外概况，其实重点还是国外的部分。八十年代水火电机组都还不能完全国产化，主要设备都还依赖于国外引进。至于另一个，题头就说了国际。万吨大乙烯项目以前也搞过国际化大会战，可惜结果并不理想。水电机组和大乙烯项目，都属于与民生相关的工程，所以报刊杂志上不乏各种统计汇总。胡杨就记得其中几篇。虽然时间上都是八九个月，甚至一年多前的。但用来应付这份次差事应该足够了。晚上七点，胡杨开车来到了南城的一家国营川菜馆。项凌江早到了一步，要了一个小包间。除了项凌江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项凌江的介绍秉承了自己一贯的风格，没有多余的废话。指着胡杨：“胡杨，战友。”

转向另外两个人：“赵援朝，赵小白，发小。”

胡杨一脸微笑的和两人握手，余光却从项凌江的脸上看到了罕见的无奈。他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就算想介绍朋友也不会选择今天这个机会。那唯一的解释就是，项凌江拒绝不了这两个人。从两人脸上相似的遗传特征可以确定他们是兄妹。而位置上是妹妹更靠近项凌江。莫非……可能是捕捉到的胡杨眼神，项凌江又多解释了一句：“今天他们帮了不少忙。”

胡杨笑着说道：“那要谢谢二位帮忙。”

各个赵援朝一摆手，操着一口京片子说道：“不用，我们是冲凌江，不是你。”

相比之下妹妹说的话就顺耳一些：“大江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帮忙是应该的不用谢。”

胡杨玩味的看向项凌江：“他大江哥，看来今天这顿得你请了。”

项凌江干脆的点头：“行。”

胡杨喊来了服务员点菜：“辣子鸡，鱼香肉丝，酸豆角排骨，毛血旺，夫妻肺片，回锅肉，半箱北冰洋。”

服务员出去之后，胡杨从兜里掏出几张纸递给项凌江：“这是我起草的协议，你回头重新抄写三份。我已经和753技校的校办工厂谈好了。联系人周校长，技术负责人是温国胜。三天内合同和钱都要到位。”

赵小白一伸手：“给我吧，明天拿到单位电脑室打出来。”

项凌江看了一眼胡杨，胡杨微微点了一下头：“小赵姑娘是做什么工作的？”

项凌江刚要开口，赵小白抢着说道：“我在华夏科技有限公司上班。”

“临时。”

项凌江赶紧解释。就是再迟钝的人，现在也知道赵小白和项凌江之间有事。至于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还是女追男隔层纱。那就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了。而一旁赵援朝的脸上明明晃晃的写着，不爽。男人一生中最讨厌的亲戚，前两位应该就是女婿和妹夫了，排名不分先后。赵援朝抓起北冰洋，一口气闷了半瓶。胡杨摸出车钥匙，丢给项凌江：“明后天我要出差，车就留给你。技校那边需要有人，你安排一下。”

项凌江收起钥匙：“手续跑完之后，我去。”

赵小白突然插口：“还是我去吧。我请了半个月的假。”

赵援朝一愣，问：“你请假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小白说道：“我自己去找的办公室李主任，填了个请假表就请下来了。对了，回头你得找人给我开个诊断书补上。”

赵援朝臭着脸说道：“临时工请假可是没有工资的。”

赵小白却不在意：“我知道，没有就没有呗。”

胡杨从包里掏出两个牛皮纸袋，交给了项凌江，说道：“这是给孙福生还有管冲的。基本的注意事项和计划都写了。如果有意外情况，那就等我出差回来，出差期间我不会再和你们联系。”

项凌江疑惑的问道：“是保密等级很高的任务吗？”

那边正在教育妹妹的赵援朝突然插进了对话中：“不会啊，你不是应该跟罗鹏程一起吗？”

胡杨点头：“对啊，我是要去和罗鹏程汇合。你也知道这次的事情？”

赵援朝说道：“当然知道，不光你们冶金局，连我们单位也派了人。”

胡杨问：“你们单位是？”

赵援朝说道：“我们都是北京化工研究院的。我在保卫处，我妹妹在行政处。这次可算是个大事，要引进十万吨大乙烯项目。上头组织大家开会，是讨论设备引进，还有国产化的问题。冶金，机械，化工，石油，都派了人。开会的地方在……哪儿来着？”

赵小白立刻补充道：“承德，三天之后。”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事情就都明白了。乙烯是世界上产量最大的化学产品之一，乙烯工业是石油化工产业的核心，乙烯产品占石化产品的75%以上，在国民经济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世界上已将乙烯产量作为衡量一个国家石油化工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之一。这么重要的东西，一直被外国卡着脖子，换谁都不会好受。我国以前就搞过的万吨乙烯大会战，这次弄不好就是十万吨大乙烯的大会战。大乙烯项目最主要的技术难点，一是裂解炉技术，二是压力容器的生产工艺。冷凝塔，反应釜都至少是二级以上压力容器。材料和焊接工艺都还是我国的空白。但这些都和他的报告内容没什么直接关系。胡杨还是可以用杂志上那几篇现成的东西做基础。心里有底了之后，胡杨突然想起了罗鹏程，随即问道：“三天后开会，那明后天再走都可以。罗鹏程为什么走的这么急，上午见还没说要出差，下午回来人就已经走了。”

赵援朝说道：“听说是河北省纤西县的李家口水电站出了什么问题。罗鹏程提前出发的话，应该就是为这件事。”

罗鹏程，水电站，水电机组。那最大的可能，设备是从日本引进的。在这个系统内，罗鹏程和日本人打交道的次数是最多的。弄不好这套设备引进就有他参与。所这事儿交给他也算合理。看到项凌江还在看着他，胡杨只能一摊手：“最近有人在调查我，所以我尽量少说少做。”

项凌江问：“为什么查你？”

“我还不确定。”

说着胡杨脑中出现了周校长，但他并没有说出来。按理说能和那位直接接触是应该经过政审。但这个调查结果却不应该出罗鹏程手里。所以问题又回到原点，就是国安有人在调查他。想到这里胡杨说道：“对了，老项帮我查两个人。一个叫徐淼，前冶金局罗鹏程的秘书。还有一个叫方宏伟，是冶金局罗鹏程的现任秘书。”

项凌江听完之后，直接转头看向一旁的赵援朝。赵援朝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是我来办。”

胡杨拿起北冰洋和他碰了一下。赵援朝轻点了下头：“方宏伟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好像是南城的，也是大院的孩子。但不是领头的，我回头给你问一下。”

项凌江问胡杨：“为什么不问下肖克？我们院也有个在他们局的，可以联系一下。”

胡杨说道：“我就担心是他们单位在查我。要么他不知道有这事，要么有纪律不能说，结果都一样。他不找我，不要主动去找他。我在秦皇岛的时候帮他们局做了点事。按说也有算有点香火情，我想这应该和肖克没关。但在哪里遇到一个叫于政涛的，和肖克明显不对付。”

项凌江轻轻点头：“我找机会打听一下。”

胡杨叮嘱了一句：“那个部门很敏感，要注意分寸。”

项凌江瞥了胡杨一眼没说话。但那“用你教”的意思非常明显。赵援朝在一旁摇着头说道：“这个小胡同志啊，大院孩子的世界你不懂啊。”